張生說:“喏,可愛吧?”張生一看,心裡涼了半截,這哪是臉?這分明就是以鼻尖為圓心,用圓規畫出來的一個正圓。雖然面板好像很白,五官也算端正,但怎麼看怎麼彆扭。再說穿著吧,女孩在人群中算是中等身材,但一身橘黃色的羽絨服包裹得緊緊的,顯得有些臃腫,估計人也會有點胖吧。
後來張生經常跟馬小蓓開玩笑說:“你知道你那張照片有多醜嗎?醜得我差點都不敢來約你了。”馬小蓓脾氣倒好,笑呵呵地說:“介紹人阿姨拿的是什麼時候的老黃曆照片了,估計是我剛上大學的時候。”
張生抱著必死的決心熬到了第二天六點半。他之前跟哥們兒徐程打了個電話,這是他們兩人的默契。多年前,他們曾經達成過一個“相親互相解救協議”,一旦相親物件不如意,對方要保證在半小時內打電話來,然後相親那個人就會以“家裡房子著火了”,“老闆發火了讓你馬上來單位”等不靠譜理由得以順利脫身。對此,他們兩人早已非常熟練,徐程沒結婚前,是張生經常解救他;現在,變成徐程報恩,經常來解救張生了。今天,張生已經做好了最壞地打算:熬半個小時,買單,走人。
按照約定時間,他在飯店門口尋找模糊記憶裡那個穿著橘紅色羽絨服的小胖妞,卻怎麼也沒找到。突然間,感覺有誰在背後重重地拍了他一下。回頭一看,身後站了個時髦的女孩。個子不是很高,但也不矮。髮髻挽著一個流行的丸子頭,兩縷長劉海垂在臉頰旁邊,把本來寬寬的臉頰修飾得略微顯瘦了。身上穿的是一條韓版的連衣裙式大衣,腰很高,下襬裝飾著蓬蓬的紗裙,看起來也沒那麼胖了。
“張生哥!”她叫得張生臉一紅,那聲音甜得發膩,很是好聽。
後來張生跟徐程總結說,想提高相親的成功率,最好的辦法就是給對方一張不那麼好看的照片,讓對方先抑後揚,經歷從谷底回到地面的感受,讓對方知道,能擁有此刻的你是多麼得幸運。
他們談戀愛那麼久,一直相處得不錯,只要歸功於馬小蓓的脾氣好,這是張生一直知道的。但突然說出他買了房子的話,張生心裡又有幾分後悔。他心想,女人都是小心眼。他記得他和陳莎莎的第一次吵架,就是因為他不肯把電腦的密碼告訴陳莎莎,陳莎莎足足和他冷戰了半個月,讓他叫苦不迭。馬小蓓把家裡什麼事情都跟他交待得清清楚楚,而自己卻連買房子的事情都瞞著馬小蓓,人家不抓狂才怪,這下,又要花大功夫去收拾殘局了。
但是,馬小蓓沒有像張生想象的那樣由晴轉陰或者勃然大怒。她反而拍著手坐起來,開心地說:“那更好了,租出去還可以賺錢!攢下來,我們以後可以買大房子。”
張生愣了。
張生覺得自己幾乎快要被馬小蓓感動了。
馬小蓓跳起來,手舞足蹈地暢想著他們兩人住大房子的未來,而張生的視線卻一點點得模糊起來。
他感到自己心裡最深處的地方開始有一絲一絲的疼。那不是想起陳莎莎時候的疼痛。與陳莎莎的過往,都是那麼實在的、瑣碎的、清楚的,所有的快樂和疼痛都觸手可及,歷歷可數。而這種疼,是隱隱作疼,是從時間的深處慢慢傳來。
他想起了小時候自己最要好的夥伴偷走了他所有的壓歲錢,他抱著空空如野的小錢包痛哭,他爸走過來,捶了一下他的頭說:“你活該,不管是誰,都不要隨便相信他。”
他想起了自己離開家去大學報道的前一天晚上。趁老爸出去喝酒,媽媽把他拉到裡屋,塞給他一個報紙包,裡面是八千三百塊錢。她說:“別告訴你爸,這是我自己攢下來的。”他開玩笑說:“媽居然也藏私房錢啊!”媽卻神情嚴肅地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就你爸那個樣子,我不藏著點,這些錢能到你手上?”
他想起了上海人家包間裡的那張巨大的飯桌,他和他爸站在這頭,陳莎莎的媽站在那頭。陳媽的頭髮染成栗色,穿了一件橘黃色的毛衣,晃得張生睜不開眼睛。只見她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他和他爸的鼻子說:“我家當初就不該相信你!”
他覺得那陣從遙遠地方傳來的疼痛越來越清晰,他終於知道了,自己常常覺得忘了,但其實從來沒有忘記。
馬小蓓確實很傻。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比她更傻。算起來,張生遇到那個人已經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
第四章 “撞”出一個初戀來
十八歲的張生在父親的陪同下第二次來到上海。第一次來上海也是父親帶著,那時候他才六歲,是為爺爺奔喪。他記憶裡的上海印象就是黑暗的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