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才幾個月呢。你不想別人都罵我虐待老婆吧?”
“我也不想這樣啊,他還沒斷奶。”
“那以後不要任性了,這幾年都別再生了。”
“好吧,”舜茵不情願的點點頭,偎在子辰的胳膊上,望著遙遙的山麓:“你知不知道,只有身體裡有你的孩子,才會覺得每一秒你都和我在一起,兒子出世以後,我恐懼極了,因為你不在的時候,就算抱著兒子也不能讓我安心,我要和你鑲嵌在一起,我的血肉,和你的基因,時刻鑲嵌在一起。”
“那,將來我們的骨灰放在一隻盒子裡吧。”
舜茵答應了一聲,手臂擁住子辰的身體。有幾滴無聲的淚水,悄悄砸在他肩頭的棉質襯衣裡,淚珠穿透衣料,浸溼他的面板,子辰望著遠方沒有動,只是將摟著她的那隻手臂抬起來,手背觸到她眼睛的位置,用手指輕輕一擦。
輝煌的本相
如果有誰閒來無事在醫院門口溜達的話,就能看到很多滿面愁容的病人和家屬。他們步伐緩慢,直不起腰,伴隨著痛苦的呻吟,有的還拄著柺杖,往外走的神清氣爽,往裡進的面色沉凝,幾個寒酸的中年婦女在門口轉悠,看見衣冠齊楚的往裡走,就迎上前問:要鮮花嗎?要果籃嗎?
醫院裡有一種特殊的氛圍,異常沉悶和威嚴,沒有人喜歡坐著輪椅在醫院的草坪上觀賞景色,只要有選擇,他們寧願健康的站在塵土飛揚的公路邊。無數的人在醫院裡穿梭,修補好零件的人繼續精神抖擻衝回沙場,直到最後蒙上白布,永遠停留在那個寒冷的房間。
但也有例外,就是身懷六甲的女人在身邊經過的時候,只有在那時候,醫院才變成了玫瑰的顏色。舜茵不緊不慢的在大樓下踱步,她有些不好意思去找鄭學敏。雖然在子辰那裡她大獲全勝,可是這麼快就又回來報道,多少讓人覺得臉紅。她後悔沒聽丈夫的話,害得兒子現在沒奶吃,不過既然已經這樣了,那就厚著臉皮上去吧。
鄭學敏的辦公室在住院部裙樓,繞過門診樓,穿過隔離帶,就能看見住院部三個紅色的宋體字,住院部樓下圍著一大幫人,附近停著輛警車,幾個警察拉起了警戒線,有穿著白大褂的警察蹲在地上,看樣子出了什麼事。舜茵避開人群,坐電梯上到七樓,樓道里擠滿了醫生護士,嗡嗡的議論著什麼,舜茵疑惑的看看他們,來到鄭學敏的辦公室,辦公室裡有兩個警察,其中一個在詢問護士長,另外一個拿著相機,從窗戶探出身往下拍照。舜茵的心臟突然緊縮成一團,貼門站住,默默注視屋裡的人。
護士長看見了她,走到面前,臉上是哭泣引起的紅潮。
“前段時間鄭主任和我們聊天的時候提過,說兒子的高考分數出來了,上第一志願可能有困難,託人幫忙要不少公關費,她的錢又在股市套住了,我們沒想到她這麼困難”
護士長手裡捏著一張紙,送到她面前:“這是從鄭主任辦公桌旁邊廢紙簍裡找出來的遺書草稿。裡面有幾句話是對你先生說的。這幾句話不知道為什麼最後沒寫進遺書裡去。”
遺書很簡單。鄭學敏的丈夫工傷後長年臥床,她獨自撫養兒子,沒有欠債。遺書最後一段塗改得很厲害,勉強辨認得出那上面寫著:子辰,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不過,坐莊這類事情以後還是不要做了,阿姨覺得不大好。祝你和舜茵,還有寶貝全家幸福,萬事如意。
舜茵手中的遺書像一片潔白的羽毛,輕盈的飛舞到空中,她不顧一切的將那紙片牢牢攥回手心,她的腿和身體分裂成兩個獨立的物體,想要飛奔,下肢卻失去了知覺,她竭盡全力拖動麻木的雙腿衝下樓,鄭學敏的遺體上蓋著白布,頭部那裡有灘晦暗的血跡,從一塵不染的白布下擴散開來,浸淫了灰色的水泥地面。
她還能看見那一年夏天,揹著羸弱少女的少年,在門上輕叩,他喊了一聲“鄭阿姨”,辦公桌後面那個女人溫和的笑臉。
舜茵的腳步逐漸變快,變成疾走,變成跑,變成狂奔。衝過遙遠的路,衝過所有的橋,衝過世界上每一個行人,衝過蒼涼的歲月,遠方除了遙遠,一無所有。她破門而入,像衝到終點的觸線,雙手扣住了辦公桌堅硬的邊緣。
辦公桌後面的年輕男子多美,熟悉的臉龐一如那年夏天的飄逸少年,舜茵把手中的紙抹平,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她細心的將紙張倒轉一個方向,以便他能閱讀。子辰的目光在紙上停留了片刻,移到舜茵的臉上,他的神色說明他已經全部看完了。
舜茵的眼睛裡全是淚水,戰抖的雙唇裡吐不出一個字,她緩慢的揚起手,對著那失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