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臉龐狠狠扇了過去,死寂的空中爆發出沉重的悶響,子辰沒有躲閃,但舜茵的力量太大,他的臉被打得側向一邊,臉頰瞬時浮現出清晰的指印,他抬起手慢慢拭去嘴角的血跡,沒有一句辯駁。
舜茵從胸腔裡發出一聲嗚咽,劈頭蓋臉的打過去:“你不是連魚都不忍心殺的嗎?你不是看見小鳥從樹上掉下來,都會撿起來放回窩裡去的嗎?你不是比所有的男人都善良,都有正義感的嗎?你怎麼會捲入這種玩弄資本、喪心病狂的錢幣騙局?你怎麼會冷血到無視那麼多家庭和性命?你怎麼會變成這樣的人?過去那個純真的孩子哪裡去了?你還給我!你還給我!你還給我!”
子辰任由她毆打,只是在她的腹部差點撞到桌角的時候抱住了她,舜茵被這溫柔的擁抱擊潰,軟倒在他懷裡,不由自主吻向他臉上的指印,子辰把臉朝旁邊讓了一點,避開她的親吻,安靜的問:“舜茵啊,我好看嗎?”
舜茵抽噎著,用力點了下頭。
子辰依然是寧靜的聲音:“不算難看是不是?可是剝掉我的面板,下面是肉、骨頭、血管和內臟,與任何一個男人沒有區別。那麼你愛的是我的什麼呢?靈魂?那太飄忽了,就像我們從小被教育要熱愛生活,生活是什麼?生活是物質世界的靈魂。這個世界,即使人們拼命的建造樓房,修築公路,超越前人,向著所謂的文明世界飛跑,但剝掉這一切,世界只是個叢林。和我們看到的那些猛獸出沒,危機四伏的叢林毫無區別。”
他把舜茵輕輕按在沙發上:“人們造出很多詞彙和觀點,說服自己相信——人類代表著正確的方向,但這掩蓋不了人類貪婪和掠奪的本質。基督教說存在末日審判,事實上人類一直在被審判和懲罰,但人類太愚鈍、太無知,太狂妄了,如果神靈存在,神靈也對此無能為力,只能看著他們滅亡。
舜茵,當我發現對抗不了我是‘人’這個本質之後,我就想,那就像一個‘人’那樣活下去吧。守護我心愛的女人,在我自己的原則內儘可能善良。我沒有辦法到達善良的終極,因為那意味著毀滅。
舜茵,我不是什麼天使,我只是人。我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我喜歡你,喜歡你的身體,喜歡你臉紅的樣子,喜歡你撫摸我的感覺,喜歡你隨時隨刻的動人,喜歡你總是那麼天真,我這樣為你付出是因為可以讓我自己快樂。你的人生千瘡百孔,可你依然那麼幹淨。我喜歡乾淨的女人。舜茵啊,我一點也不高尚,請你不要再用神的標準來看待我,那對我真的不公平。”
舜茵半晌無語,冰涼的手指軟綿綿垂在子辰肩上,她凝視著丈夫,這個豆蔻年華時一眼千年的男人,這個在她絕望灰暗的生命歷程中強光般耀眼的王子,這個在充盈著眼淚的寂寞中永遠於身邊守護的天神,她的心靜悄悄流出了血,正被什麼頑強的撕裂開來,窗外鮮花如錦,風不動,竟是春天。
她從手袋裡掏出錢包,那是子辰給她在西班牙買的,繡有民族圖案,色彩豔麗。舜茵開啟按扣,將銀行卡一張一張抽出來,放在桌子上:“所有的都在這裡了,你拿回去吧。還有,我暫時不想看到你,兒子我抱回安徽,顏顏也一起去。”
子辰沒有挽留,把桌上的卡一股腦抓在手裡,拉開抽屜扔進去。舜茵說:“鄭阿姨的兒子,你必須負責到底。”
“我可以負責。但這次不是我做的。”
“有區別嗎!”舜茵大喊,掉頭衝出辦公室。
子辰彈開桌上的玳瑁煙盒,取出煙點燃了,靠在椅子上,朝著天花板徐徐吐出一口,他又開始感覺到一種熟悉的暈眩,甩了下頭,似乎沒有用,身體內部的疼痛隱隱發作,他的視線落在桌角的小相框上:薄施粉黛的舜茵抱著光屁股的辰辰,眼角笑出細細的淺紋,臥蠶很飽滿,巧妙的勾勒在睫毛下端,顏顏站著,手牽著媽媽的衣角,臉上是興高采烈的鬼臉。子辰被口中的煙霧嗆了一下,咳嗽起來,伸出手,把沾在相片玻璃上的一點柳絮拿開。
二三環線之內有很多老住宅樓,也只有在這類住宅樓裡,才能見到一些都市中鮮有的老人。除此之外,城市的地鐵和街道上洶湧著年輕的充滿慾望的面孔,躁動不安,帶著遠方的風塵和攫取的夢想,熙熙攘攘穿梭。鄭學敏的家在二樓,房間格局是老式的兩室一廳,光線很暗,陽光基本被阻隔在窗臺前,屋裡收拾得井井有條,臥室牆上掛著一些年輕父母和孩子的照片,還有面寫著“送子觀音” 字樣的錦旗。床上躺著一個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實際上,男子已看不出年齡,他的雙頰凹陷,牙床有些突出,無神的眼睛在乾癟的眼眶中遲鈍的鑲嵌著,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