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他想起她那張畫。
她“嗯”了一聲,不太想提起獅子的事。
“你喜歡非洲嗎?”他問。
“那個地方不屬於我。”她淡淡地說。
“有機會,我真想去金字塔。”他興致勃勃地說。
她突然靜了下來。她沒去過金字塔。她原以為總有一天會去的。從今以後,所有風景都沒分別了,都成了一片模糊的遠景。
“你記不記得牧羊少年在沙漠裡認識了一位鍊金術士?”過了一會,她說。
“嗯。”他點了點頭。
“那位鍊金術士擁有一顆哲人石和一滴長生露。”
“我記得這一段。”
“哲人石能把任何東西變成黃金,喝下長生露的人,會永遠健康。”
“這兩樣都不可能。”他回答說。
她卻多麼希望這個故事不是寓言。
“你為什麼要念醫科?”她突然問。
這個問題深深觸動了他。過去的一年,他幾乎忘記了當初為什麼選擇醫科,也忘記了他曾經熱切努力的目標和夢想。
“我想把別人的腦袋切開來看看。”他笑笑。
“你這麼聰明,不像會留級。”她說。
“我並不聰明。”他聳聳肩,無奈地說。
“畢業後,你打算修哪一個專科?”她問。
“我想做腦神經外科,那是最複雜的。”
她停下腳步,朝他抬起頭,說:
“你看看我的眼睛有什麼問題?”
他湊近她,就著日光仔細地看看那雙漂亮的黑眼珠,然後說:“沒什麼問題。”
“幸好你選了腦神經外科,而不是眼科。”她揉了揉眼睛,朝他微笑。
他心頭一震,驚訝地望著她,在她眼中讀出了哀悽的神色。
“我的眼睛有毛病,是視覺神經發炎,三個月前發生的。醫生說,我的視力會漸漸萎縮。一旦復發,我便什麼也看不見了。幸運的話,那一天也許永遠不會來臨。但是,也許下一刻就來臨。就像身上繫了個計時炸彈,它不會把我炸成碎片,只是不再讓我看東西。”她靜靜地說完。
他太震驚了,一瞬間,他恍然明白,為什麼在草地上摔倒的那天,她會那麼生氣。她害怕自己是根本看不到他躺在那裡。他終於知道她為什麼放棄畫畫,為什麼從來不在他面前看書。他太笨了,竟然看不出來,還�訓她不要放棄夢想。
他在書上讀過這個病。病因是病人的免疫系統突然出了問題,可能是遺傳,也可能跟遺傳沒有關係。這個病無藥可治,病人的視野會漸漸縮小,盲點愈來愈大,把顏色混淆,一旦復發便很嚴重,也許最後連光暗都看不見。
她卻能夠平靜地道出這個故事。他難過地望著她,為自己所做的一切而愧疚。她的冷淡或冷酷,無非是想把他氣走,他卻生她的氣,以為她是故意折磨他。就在前一刻,他還故作幽默的取笑她像非洲豪豬。
“別這樣看著我,我不需要同情。我覺得現在很好。比起一出生就看不見的人,我看的東西已經夠多了。我見過牽牛花,見過海邊成千上萬的紅鸛,見過獅子,野豹和羚羊。當然也見過豪豬。我見過浩瀚的沙漠,見過沙漠最壯闊的地平線,也見過我自己。”她堅強地說。
他不知道要對她說些什麼。他也許懂得安慰脆弱的心靈,卻不曉得堅強的背後有過幾許掙扎和辛酸,又有多麼孤單。
“有時候,其實也不用看得太清楚,尤其當你有一張自己都不喜歡的闊嘴。”她逗趣地說。
他很想告訴她,那張闊嘴把她的臉襯得很漂亮。但他實在沒法若無其事地擠出一個笑容來認同她的黑色幽默。
她繼續說:“大部分動物只看到黑白兩色,鯊魚更是大近視。它們照樣生存,而且比我們勇敢。”
他失神地點點頭。
她朝他微笑:“我的眼睛,從外表是看不出有毛病的。所以,你還是會成為一位好醫生的,呃,應該是一位好的腦神經外科醫生才對。”
然後,她說:
“我要上課了。再見。”這最後一句話,卻說得好像永不會再見似的。
他站在後頭,看著她自個兒朝課室走去。他分不出她的堅強是不是偽裝的。我們都知道世上沒有長生露。在另一個星球,也許會有。可惜,我們是住在一個沒有靈藥的星球上。
她走遠了。他無法使自己的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他想起他們初識的那個午後,她掉落在他的肩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