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腦中兀自浮出一個人的身影,黑袍廣袖,還有飛揚的墨髮
近來無論是冷緋玉,還是祁若翾,他們各個見了她,都會先問她那一句走,還是不走?
宮中氣氛壓抑,看似人人循規蹈矩,暗自裡,外面已然調兵遣將,活動得頻繁。
兩王監國的局面不會長久。
而汐瑤,不得不嘆宮裡的人是最善變健忘的,眼下誰也顧不上誰了,蒙國會不會發兵與她還有何關係?將實權掌控在自己手裡才是真!
不日前為正宣帝哭靈時,祁煜風從她跟前走過,如同未見,早就因為從蒙國傳來的婚訊,將她看作棋盤上的廢子。
恍恍然她和皇宮不知在何時起已不得關係了,可是說到離開
置身皇宮這座金雕玉砌的囚籠,她在忘不掉的前世和逃不開的今生裡輾轉不定。
總有個聲音對她說,再想想吧
身後,輕緩的腳步靠近,將她從昏昏欲睡的意識中喚醒。
汐瑤覺得有些稀奇,明明兩隻豹兒守在亭外,它們知她的喜與不喜,不喜的定會齜牙咧嘴以示警告驅趕,喜的,又不得幾個真的有膽子敢靠近。
故而,她連頭都沒回,直到那人壯著膽子來到她身後。
“奴、奴婢給王妃請安。”
花萼?
掀起眼皮,汐瑤轉身去,果真見花萼隔著石桌顫巍巍的站在跟前。
她身著白色孝服,頭上只戴了兩朵百花,臉色因著打扮更顯蒼白,雙眼紅紅的,也不知近來哭了多少回。
看上去都命比紙薄,還得凌歌飛墨兩個欺負人的小畜生磨著牙不時發出獸的低吼嚇唬她。
心裡嘆了聲,汐瑤向瞪了豹兒們一眼,那兩隻覺出她不悅,夾著尾巴灰溜溜的跑到石廊中撒歡去了。
末了再看向花萼,道,“你家主子去得不冤,太后娘娘也允了將她與我大哥哥合葬在一起,她生前已是說了最是恨我,不知你來找我所謂何事?”
“不是的!”花萼急得向前邁了半步,眼淚忍不住唰的就落下。
她趕忙用袖子胡亂擦了一通,道,“公主決然沒有此意,別人不知,奴婢的心裡是最清楚的!”
“既是如此,我也曉得了。”汐瑤對她淡笑。
人已去,說這些還有何用呢?
清眸隨意掃向荷塘中那片開得正好的荷花,可惜了這美景無人欣賞,她道,“自來我亦是覺得自己多少對她有所虧欠,她要怨我也是理所應當。”
“王妃,您千萬莫要這樣想。”花萼雖悲,神態卻堅決,“奴婢早就知道公主有那番心思,只得從旁勸解著,畢竟那是——”
講到此處,她自覺語氣太過高昂,便硬生生將滿腔悲情都強壓了下去。
遂,從袖中取出一方粉色的絲絹遞給汐瑤,“這是那日公主去暢音閣前留下的,她吩咐奴婢,找個恰當的時機交給王妃,您看了這個,自己會知道公主是如何想的了。”
接過了絲帕,汐瑤還沒來得及多問,花萼對她匆匆一福身,頭也不回的走出了亭子。
看著那單薄的白色背影遠去,不知怎的,竟讓人覺得有些決絕。
沒多停留,汐瑤開啟絲帕,細細看起來
“吾妹汐瑤:
如此喚你還是第一次,怕也是今生最後一次。
莫笑我,自入沈家門,我便真心將你當姊妹看待,你不屑抑或不喜,你我都無力改變。
我生在皇家,富貴榮耀一世,卻求不得所愛,人生最苦不過如此。但嫁與你兄,我不悔。
提筆有書於此,是想告知你聽,勿要被我那日所為驚嚇,勿要為我已死之實而悲淚,我所言亦真亦假,你心中自有虛實分辨。
罷了,只有一句交代,你與七哥分分合合,諸多波折,真情非那些被權利矇蔽雙眼之人能看懂。
我心意決然,藉機為你摒除顧慮,待皇兄崩天后,你大可趁虛逃離這無情地。
信我一次,他們已無心攔你。
此人情你不用還,放心離開便是。”
寫在絲絹上的數句小楷,汐瑤反覆看了幾遍,眉間苦澀笑意終是淡淡漾開。
從不曾想,那始終沒走進過她心裡的人,早將她以真心對待。
是沈修文欠了祁羽筠一輩子,她慕汐瑤何德何能受下這一份情啊
風吹來,將她手裡的絲帕吹落入碧波盪漾的荷塘中,上面的墨跡隨著池水暈染開,連同著誰臨死前訣別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