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采蘩望著眼前,“雖然聽起來你師父神龍見首不見尾,卻十分懂得享受。深山老林中還能佈置出這麼一處雅緻的居所。”
原木樓,以無數的木樁撐著。木欄沒有塗漆,卻雕著魚鳥。屋簷做得講究,四角飛銅燕。無湖卻搭了木橋,一頭通木樓,一頭通松林。橋下有枯殘的草葉,多半種滿過美麗的花田。很小,但處處顯出主人安居的閒適。
“就我所知。他從不委屈自己的吃穿,山珍海味過嘴也能評斷好壞。不過這裡。連今日算在內,我也只來過兩次。聽你的語氣,似有不妥?”不是獨孤棠不仔細,而是他出身貴胄,對這小樓的精緻不覺得突兀。
“你師父住的地方和繁花家一比,立見高下。雕畫做簷,樓廊造得婉約生妙。憑空還弄出一座橋來。這要是你師父自己動手造的話,要費多大工夫?如果不是,請人到深山來搭建。要費多少銀子?”采蘩也學商,一眼看造價成本。
四年前的獨孤棠看不出所以然,四年後他同意采蘩,“如此說來確實,師父所收弟子都為名門庶出,他身份不凡也有可能。”
“他是周人?”采蘩走上橋,想去屋裡看看。
“不清楚。”蛟盟神秘,創立蛟盟的人更神秘,“我從未見過師父長相,他也從不提自己的事。”當年的獨孤棠則是盲目拜師的一個憤世嫉俗少年郎。
“有其師必有其徒,我不驚訝。”采蘩踏上木廊,卻因地板上一幅漆畫而微張了嘴,“你師父不但會享受閒情,還很多情。”畫風狂放之極,以粗線細線勾勒,瀟灑數筆,一位美人側面,手中傘倚肩,欲去又待。
“我只知師父製圖,不知他會畫美人,許是他人所繪。”獨孤棠無法想象那張蒙面之下會是一位多情的才子。師父嚴厲,說笑間就讓他褪皮刮骨;師父冷淡,來去匆匆不留一句廢話;師父百通,但只教劍術不教別的。說師徒親近,不如說敬重到了一種崇神的地步。
采蘩不置可否,推門便就地捲起一層灰,但往裡看,禁不住道,“獨孤棠。”
獨孤棠本在盯那幅漆畫,聽她語氣訝然,便走了過去,當下也愣住了。
“四年前屋子就這樣?”家徒四壁。不是窮,而是真的只有一間屋子四面牆,空空如也。采蘩拿代替傷腳的柺杖敲敲地面,“難道也有機關?你師父把好東西全藏在裡面?”
獨孤棠大步走入這間正屋,很快進了一扇門。
采蘩卻去開窗。這麼講究住所的一個人,必定也講究從窗子能看到的東西。窗綿紙蒙灰,但她手摸過就顯淨了,可見製作精良。紙面有薄細的水蠟質,防雨防火。紙色呈微黃,用過染潢術,防蟲蛀腐蝕。這種水蠟綿紙做工耗料不亞於名紙,有錢人家也未必捨得下本錢,因為畢竟只是窗紙而已。窗外果然好景,近松遠山,雲霧繚繞,即便是冬日,仍無邊的佳趣。卻不知美人是否也在這景緻之中,才引得人畫於廊下,出入都可見。
看獨孤棠的反應,這屋子原本不是空的,且不論誰搬走的,搬走的目的倒是值得費思量。
見他又走了出來,但神情似下定了決心一般,采蘩便道,“你師父這屋子造得精緻,也許屋裡的擺設也精緻,說不定就是遭偷兒了。”
“我師父的墳就在松林西頭。”獨孤棠走到采蘩面前蹲下,示意要揹她,“我親手葬他下去,沒想到有一日要開棺問屍。這種事在別人眼裡是大逆不道,但我知你與他人不同,就請你看我大逆不道一回吧。”原來,她在,他可做回自己。
采蘩盯著那寬闊的背,最終讓他背了,“你的知己可真不好當,還要陪你挖墳,一起背大逆不道的黑鍋。要不是你這背上還算舒服,我是不肯的。”
獨孤棠哈哈笑道,“采蘩,你明明一本正經說話,可我聽著卻心情舒暢,哪怕要成不肖弟子,但不笑出聲來都不行。”
獨孤棠腳步快,采蘩但覺耳邊生風,這麼回答他,“獨孤棠,我並未與你說笑,聽了能笑出聲來卻是你的事。先說好,日後有人問起,我是不認自己也在場的。你要是招架不住承認了,那就一人背到底。我爹因我被害,我已大逆不道。再來一回,恐怕一死難辭其咎。而你是知道我的,為了活下去,什麼耍賴的招兒都能上。此生我奉我爹的遺願為先。”
獨孤棠如今對她不藏真情緒,再笑道,“你就算想認,我也不讓你認。你說是幫我背大逆不道的黑鍋,我卻只請你看我大逆不道而已。一人做事一人當,不過刨墳挖骨的事我是第一回,所以請你幫我壯個膽。”
“當個看客自是不成問題,但我怎麼覺著是騎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