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睡在世上最柔軟最溫暖床上的人,估計也不會有蕭雲此刻睡得這麼香、這麼甜、這麼深。在醒著的時候,他看起來是那樣的散漫,那樣的慵懶,甚至有些放浪形骸,可在睡著的時候,他卻像是個孩子,一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在那兩道深鎖的濃眉中,也不知隱藏了多少無法向人訴說的愁苦、冤屈、悲傷、憂鬱。
這真是一個怪人。
混蛋。
在周長恨眼裡,他就是這個詞,並且在心裡反覆咒罵著。她冷漠瞪了一眼安然睡在地上的他,渾身氣得直哆嗦,死死咬住嘴唇,沒能抵擋住眼淚的侵襲,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這是她長大之後,第一次在一個男人面前哭泣,性格倔強的她,甚至在謝曉峰面前,也從未試過落淚。求人不如求己,雖然手機沉於江底,聯絡不上外界,但有些路總要自己去闖的,沒人幫得了。一分鐘之後,她做了一個重要決定,拭乾淚痕,深深呼吸了一口,眼神驟然間變得堅定而執著,已然恢復了作為一市之長在搶險救災指揮部時的臨危不懼,轉身走出破廟,慢慢融進了仍然看不出半點光明來的黑夜中。
那樣的義無反顧。
出村的路很難走,沒有路燈,沒有指示牌,路面還是坑坑窪窪的泥路,深一腳淺一腳,雜草叢生。
周長恨摸索了好久,徘徊了好久,依然原地踏步,想找個人問問,可家家戶戶都關著門,沒法子。
天無絕人之路。
正當她焦頭爛額之際,前方忽然亮起的一束車光讓她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不顧一切奔跑過去。
走近一看,她吃了一驚,竟然是自己的座駕,那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白色豐田霸道!
周長恨大喜過望,但也很困惑,因為開車的竟然不是吳弼,而是一個陌生的男人,她停住了腳步。
“周市,終於找到你了!”那個陌生男人下車,憑著車前燈光,看清了周長恨的模樣,激動不已。
“你是?”周長恨皺著黛眉。
“程萬里呀,你忘了?我是吳弼在南京的朋友,我們之前還一起吃過飯。”陌生男人笑著道。
“啊,是你呀,瞧我這記性。”周長恨自責拍拍自己的額頭,面露幾分歉意,問道,“老吳呢?”
“他現在還在公安局錄口供,脫不了身,就打電話讓我打的去公安局取車,過來南京港附近找找你。我在電話裡聽他說,11點多的時候,有一群人在南京港那裡埋伏,想暗殺你,多虧一個人抱著你跳江才逃離魔窟。這樣的資訊說了等於沒說,因為夜黑水深,我又不知你在哪上的岸,上哪找去?就只好順著江邊一路找下來,碰碰運氣,前面我已經進過兩個村了,都是鎩羽而歸,這是第三個,沒想到還真找著你了。”程萬里笑著解釋道,他說話的時候,有一個好習慣,就是始終直視著對方的眼睛,顯得特別真誠,讓人生不出懷疑來。
“謝謝,麻煩你了。”周長恨感激涕零,心裡同時也在自責,原來那個年輕人說得千真萬確。
“嗨,謝啥呀?應該的。先別說那麼多了,咱趕緊出去,免得事情越鬧越大。”程萬里提醒道。
“好。”周長恨點頭,急忙走向第二排。
“這麼急,趕著去哪呀?”忽然,在車燈觸及不到的前方黑暗中出現了一個人影,輕聲問道。
蕭雲。
“與你無關。”周長恨冷冷道,隨即開門上了車。
程萬里還在外頭,看到突然出現的一個人,驚了一下,笑道:“我是周市的朋友,現在來接她。”
“什麼朋友?”蕭雲走到車前,燈光明亮,而那抹清淨如竹的微笑不出意外地爬上了嘴角處。
“就普通朋友。”程萬里平靜道。
“哦?你竟然會為了一個普通朋友,大半夜的不摟著老婆睡覺,開著車滿世界尋找?”蕭雲問道。
“很奇怪嗎?”程萬里反問道。
“不奇怪,我只是覺得值得跟你這種人交朋友,夠義氣,不知我有沒有這個福氣呢?”蕭雲笑道。
“成,交你這朋友了,改天一起喝酒。”程萬里伸出手與他握了握,剛想轉身離開,卻掙脫不了。
“擇日不如撞日,還改什麼天呀?反正你有車,咱現在就找個地方酌兩杯?”蕭雲提議道。
“現在不行,我要馬上送周市到公安局,免得出大簍子。”程萬里試著掙脫他的手,卻無功而返。
“那我也跟著去。”蕭雲不依不饒道,手不僅沒有鬆開,還加了幾分力道,疼得程萬里呲牙咧嘴。
胡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