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不愁遺一。我歸自南,宿草再易。哭墮其目,泉壤用尺。閩也有立,氣貫金石。我窮且老,似舅何益第二天,客人去看他,發現他側身面壁而臥,硬嚥抽搐,竟至不能起床接待他們。來訪的客人之中有已故的宰相蘇頌之子,以為蘇東坡是為他的亡父而哭。蘇頌亡時年八十二歲。蘇頌家雖然與蘇東坡同姓,卻不是同一省籍。蘇東坡與蘇頌相識,已有三四十年,但是若說他聽他老友之死會傷心到如此程度,實難令人相信。並且,在前一天,蘇東坡聽到他死的訊息時,也沒親自到墓前去祭奠,只是派長子蘇邁去過。他這種悲傷的原因,我相信,必須從上面引證的祭文裡去看。
在當地的文人不能見到蘇東坡的,其中有章停的長子章援。因為蘇東坡病重,謝絕見許多客人。章停一年以前也貶到雷州半島去了,兒子正在前去探望他父親的途中。當年蘇東坡為主考官時,他曾親自以第一名取了章援。所以章援,按一般習慣上說,應當算是蘇東坡的門生。那是大概九年以前的事。章授知道他父親對蘇東坡的所做所為,也知道蘇東坡這種人物隨時有再度當權的可能,所以他給蘇東坡寫了一封長七百字的信。這封信當然很難措詞。他說出不敢登門拜訪的理由,並且很坦白的說是因為他父親的緣故,他曾躊躇再三。他很委婉的提到蘇東坡若有輔佐君王之時,一言之微,足以決定別人的命運。章授深怕蘇東坡會以他父親當年施之蘇東坡者,再施之於他父親。他盼望能見蘇東坡一面,或者得他一言,以知其態度。
章援若是以為蘇東坡會向他父親尋仇,他就大謬不然了。蘇東坡在遇赦北歸的路上,就聽到章停被放逐的訊息。有一個人叫黃實,與蘇章兩家都有親戚關係。他是章淳的女婿,同時又是蘇子由第三個兒子的岳父。蘇東坡聽到章停被貶滴的訊息,他寫信對黃實說:“子厚得雷,為之驚歎彌日。海康地雖遠,無甚瘴。舍弟居之一年,甚安穩。望以此開譬大夫人也。”他給章援的回信如下:某與丞相定交四十餘年,雖中間出處稍異,交情因無所增損也。聞其高年寄跡海隅,此懷可知。但已往者更說何益?惟論其未然者而已。主上至仁至信,草木豚魚所知。建中靖國之意可恃以安。所云穆卜反覆究繹,必是誤聽。紛紛見及已多矣,得安此行為幸。見今病狀,死生未可必。自半月來食米不半合,見食卻飽。今且連歸毗陵,聊自想我裡。庶幾少休,不即死。書至此,困憊放筆,太息而已。(—一0一年)六月十四日。
聖法蘭濟,也是生在那同一世紀的偉大人道主義者,他若看了這封信,一定會頻頻點頭讚歎。這一封信,連同他以前給朱壽昌反對殺嬰惡俗的那一封信,還有他元佑七年(一0九二)給皇太后上書求寬免貧民欠債的那一封信,可以算做蘇東坡寫的三大人道精神的文獻。
在六月十五,他沿運河繼續自靖江北歸常州家園。他萬劫歸來的訊息引起了轟動,沿路在運河兩岸,老百姓表示發乎真誠的歡迎。他體力較佳,已然能在船裡坐起,頭戴小帽,身著長袍,在炎熱的夏天,兩臂外露。他轉身向船上別的人說:“這樣歡迎,折煞人也!”
航程很短,不久到了常州,住進東門附近好友錢世雄給他租的一棟房子。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向皇帝上表請求允許完全退隱林下。宋朝官員的退休制度是,朝廷將退休的官員任命為寺院的管理人,處於一種半退休狀態。蘇東坡現在被任命為故鄉四川省一個寺院的管理人,管理廟產。當時有一種迷信,官員若有重病,辭去官職,有助於病的痊癒,也能延年益壽。意思是在上天看來,做官和搶劫人民原是一而二,二而一的。辭官不做就猶如向神許願不再為惡之意。蘇東坡說他也聞有此說,願意一試。
回到常州之後,他的病還是纏綿不愈。一直沒有胃口,一個月光景,始終倒在床上。他預感大去之期已不遠。在家人侍奉之下,好友錢世雄幾乎每隔一天就去看他。他在南方時,錢世雄不斷寫信捎藥物給他。每逢蘇東坡覺得稍好一些,他就讓兒子過寫個便條去請錢世雄來閒談。一天,錢世雄到時,發現蘇東坡已不能坐起來。
蘇東坡說:“我得由南方迢迢萬里,生還中土,十分高興。心裡難過的是,歸來之後,始終沒看見子由。在雷州海邊分手後,就一直沒得再見一面。”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我在海外,完成了《論語》、《尚書》、《易經》三書的註解,我想以此三本書託付你。把稿本妥為收藏,不要讓人看到。三十年之後,會很受人重視。”
然後想開啟箱子,但是找不到鎖匙。錢世雄安慰他說,他的病會好,一時不用急。在那一個月裡,錢世雄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