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數固定,行的長短有了變化,完全配合歌曲的需求。
在蘇東坡時代,詞這種詩的新形式正在盛極一時。由於蘇東坡、秦少游、黃庭堅,及宋代別的詞人如晏幾道、周邦彥等的創作,詞這一體的詩成了宋朝詩的正宗。
蘇東坡在黃州時才發現了詞,極其喜愛,從在黃州的第二年,開始大量填詞。但是詞只是一種抒情詩,內容歌詠的總是“香汗”、“羅幕”、“亂髮”、“春夜”、“暖玉”、“削肩”、“柳腰”、“纖指”等等。這種豔詞與淫詞從何處何時劃分開,完全在於詞人對素材處理的手法。情慾和純愛在詩中之難劃分,正如在現實人生中之難劃分一樣。無可避免的是,詩人,也像現代有歌舞助興的餐館的藝人一樣,偏愛歌唱傷心斷腸的悲痛、愛的痛苦、單戀的思念。他們歌詠的是閨中的少婦怨女,悵然懷念難得一見的情郎,默然自攬腰圍,悄然與燭影相對。其實,女人的魁力全在她的嬌弱無依無靠,她的芳容。瞧悴,她那沉默無言的淚珠兒,她那睡昏昏的情思,她的長宵不寐,她的肝腸寸斷,她的茶飯不思,她的精神不振,以及一切身心兩方面的楚楚可憐——這一切,和窮苦一樣,都顯得有詩意美感。這些文詞都與“蘇慷”一詞相似,而含有色慾淫蕩的意思。蘇東坡不但成為有來一代的大詞家,而宋詞之得以脫離柔靡傷感的濫調兒,要歸功於蘇東坡,至少他個人是做到了。
根據記載,蘇東坡沒有迷戀上哪個歌妓,他只是喜愛灑筵徵逐,和女人逢場作戲,十分隨和而已,他並沒有納妾藏嬌。倒是有兩個女人與他特別親密。才女琴操聽從了他的規勸,自己贖身之後,出家為尼;朝雲,後來成了他的妾,當時才十二歲。我們以後再提她。
現在有一份宋拓蘇字帖,上面記有一個妓女的一首詩,叫做《天際烏雲帖》,是從第一句詩得名的。帖裡說的是營妓周韶的故事,周韶曾赴宴席侑酒。她常和書家兼品茶名家蔡襄比賽喝茶,都曾獲勝。蘇東坡經過杭州,太守陳襄邀宴,周韶也在座。宴席上,周韶請求脫除妓籍,客人命她寫一首絕句。周韶提筆立成,自比為籠中白鸚鵡“雪衣女”。詩曰:隴上巢空歲月驚,忍看回首自梳翎,開籠若放雪衣女,長念觀音般若經。席上其他詩人也寫詩為念。蘇東坡補言當時周韶正在居喪,著白衣。眾人都受感動,周韶遂脫籍。
過這樣的官場生活,自然須要做妻子的信任和了解。要做一個好妻子,主要是如何物色一個好丈夫;從反面說,要做一個好丈夫,主要就是如何物色一個好妻子。
有一個好妻子,則男兒不違法犯紀,不遭橫禍。蘇東坡的妻子知道她嫁的是一個人人喜愛的詩人,也是個天才,她當然不會和丈夫去比文才和文學的榮譽。她早已打定主意,她所要做的就是做個妻子,一個賢妻。她現在已生了兩個嬰兒。做一個判官的妻子,她有一個舒服的家,享有社交上的地位。她還依然年輕,甘四歲左右。
丈夫才氣煥發,胸襟開闊,喜愛追歡尋樂,還有——是個多麼淵博的學者呀!但是佩服丈夫的人太多了——有男的,也有女的!難道她沒看見公館南邊那些女人嗎?
還有在望湖樓和有美堂那些宴會里的。新到的太守陳襄,是個飽學之士,在他們到差之後一年來的,這位太守把對外界的應酬做得很周到,官妓自然全聽他們招喚。
另外還有周那、魯少卿等人,並不是丈夫的真正好朋友。歌妓們都有才藝,會唱歌曲、會彈奏樂器,她們之中還有會作詩填詞的。她自己不會做詩填詞,但是她懂那些文句。那些詩詞她也覺得熟悉,因為她常聽見丈夫低聲吟唱。她若出口吟唱,那可羞死人!高貴的夫人怎麼可以唱詞呢?她丈夫去訪那些赤足的高僧——惠勤、辯才,還有那些年高有德的長鬍子的老翁,她反倒覺得心裡自在點兒。
蘇夫人用了好幾年的工夫才摸清楚丈夫性格,那是多方面的個性,既是樂天達觀隨遇而安,可是有時又激烈而固執。到現在她倒了解一方面,就是他不會受別人影響,而且你無法和他辯論。另一方面,倘若他給歌妓題詩,那又何妨?那是當然的。他對那些職業性的女藝人,決不迷戀。而且她還聽說他曾把一個歌妓琴操勸服去遁入空門修道為尼呢!琴操真有很高的宿慧,詩與佛學一觸即通。蘇東坡不應當把白居易寫歌妓末路生活的詩句念給琴操聽。蘇夫人聰明解事,辦事圓通,她不會把丈夫反倒推入歌妓的懷抱。而且,她知道丈夫這個男人是妻子管不住的,連皇帝也沒用。她做得最漂亮——信任他。
她是進士的女兒,能讀能寫,但是並非一個“士”。她只為丈夫做眉州家鄉菜,做丈夫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