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聽了這一席話,默默撫著胸前那縷縷鬚髯,面沉如潭,若有所思,久久不語。大約過了半盞茶的時間,他才高高舉起雙掌,緩緩拍響:“很好,很好。本相今日非常感謝孔大夫的深切教誨——這樣罷,為了以示本相‘戒於盈滿、恭慎自守、尊上澤下’的決心與誠意,本相自願將陛下所賜的武平縣封邑辭讓出來,獻給皇宮大內作為陛下專屬的收租納賦之御產孔大夫以為如何?”
“如此甚好!”孔融立刻介面便道,“丞相大人此舉上合天心、下順民意,極富賢相之風——孔融代社稷蒼生謝過丞相大人了!一切還望丞相大人心跡如一、始終如一、守節如一才好!如此則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接著,他長身而起,向曹操和在座諸位臣僚深深躬身環施一禮,面色平和地說道:“孔某今日因酒失態,有失君子溫潤清和之風,讓丞相大人與諸君見笑了。孔某不勝惶恐,就此恭辭而去,還望丞相大人與諸君海涵。”
說罷,他緩步便往棚堂大門口處走去。身後,留下了一片長長的莫名的沉寂。
剛走到棚堂門口,他腰間繫著的丹鶴形羊脂玉佩突然掉落在地,“叮噹”一響,頓時摔得碎成了數塊。
坐在左側席間的散騎常侍賈詡微微皺了皺眉,終是按捺不住,緩聲道:“孔大夫,您可要小心一些,您的玉佩碎了!”
孔融聞言,即將邁出堂門的腳步倏地一定。他站在那裡靜了片刻,一直未曾回頭,面龐朝外遠眺著,只是沉沉地答道:“吾之佩玉雖清脆易碎,而終不可改其白;他山之石雖堅剛耐磨,而終不得玉之質!”
“哦?”賈詡雙眉向上一挑,臉頰卻慢慢地有些火辣辣地熱了。他知道這是孔融在隱隱譏刺自己“五姓家奴”、臣節不終的過去,心頭暗暗一怒。於是,他把眼神斜斜地往曹操那裡一投,悠悠嘆了一口氣:“再好的玉,若是不能為人所佩,碎了倒是它的一種解脫。既不能佩,亦不能碎——那便只能做宗廟裡祭祀之用的瑚璉之器了!”
“不錯,不錯。此正吾心之所願也!”孔融聽罷,哈哈一笑,不再作答,袍袖一拂,徑自去了。
他剛一出門,荀彧面色一正,便向賈詡徐徐責道:“賈君,您這話可有些失之於薄了”
賈詡拿眼遠遠地瞧著曹操,口裡卻向荀彧呵呵笑道:“荀令君別太當真了,賈某剛才只是順著孔大夫他自己的話就玉論玉而已。”
曹操的目光與他的眼神在半空中略一對接,遂又彼此移了開去。他滿臉沉鬱,一直用手撫著鬚髯,只向賈詡默默頷首不語。
司馬懿在長席下首聽著賈詡這幾番似鹹非鹹似淡非淡的話,額角冷汗涔涔而下。久聞這個“謀略鬼才”賈詡詭計多端、機深刺骨,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竟於不動聲色之際已將凜凜白刃懸於孔融項上,這一份陰深刁辣當真令人不寒而慄。這丞相府中,委實是高手如雲、俊才如星,自己要認真學習的地方還多著吶。
荀彧也察覺到曹操表情有些不太對頭,於是雙手一拱,向曹操肅然進言道:“丞相大人,孔大夫言辭雖有差池,還望您多多海涵。當年孔大夫進直言諫於大將軍何進,丞相大人所親見也。何進當時起了妄誅之念,荀某曾出言勸諫‘孔君有高德重名於天下,將軍若有意造怨於此人,則四方之士知之無不引領而去矣。莫如因而禮之,可以示廣於海內。’以何進之粗愚庸劣,其時終能釋懷而禮敬孔大夫,何況丞相大人之恢宏寬容、淵深海闊乎?荀某今日仍以當日之諫言復進於丞相大人,還請丞相大人嘉納!”
曹操聽了,神情微微一怔,側頭瞧了荀彧片刻,才哈哈笑道:“令君大人這話說到哪裡去了?孔大夫剛才的諍言與指教乃是本相之‘苦口良藥’,本相謝之尚且不及,豈有他念?您多慮了”
他這麼一說,全場緊張而壓抑的氣氛頓時為之一鬆。
荀彧似信非信地注視了曹操一會兒,又轉過頭去,盯向坐在自己身側的郗慮,意味深長地說道:“既是如此,荀某就代孔大夫謝過曹丞相的寬容海涵之恩了郗君,你熟讀經書,應該知道《黃石公·三略》裡有‘傷賢者,殃及三世’這麼一句話吧?”
“唔令君大人說得是,說得是。”郗慮臉上不知怎的漲成了一片醬紫色,急忙舉杯向荀彧敬來,借勢把話岔了開去,“來,來,來,郗某為令君大人的撫和群臣、寧一眾心的無言之功敬上一杯”
第2卷身在曹營,司馬懿暗通孫、劉第09章漢曹不兩立第059節一人一口酥
“哎呀!哎呀!”坐在荀彧對面的馬騰忽然伸掌一拍右膝,大聲喊道,“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