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這句話時,臉上因為憤怒總算又有了些神彩,李過淡笑著,道:“那行,明天打獵,你一起去幫我拎獵物。”他還是比較喜歡看她肆意歡笑的樣子,希望這次她能挺過去,重新快樂起來。
營中狩獵並不是一大群人一起出動,畢竟忠貞營是隱蔽之地,動靜太大一不小心就會讓人發現。
幾個人一起出去,分散打獵,江彤月跟著李過,看他拿著弓箭去射鳥,便故意咳嗽,將鳥驚散,打野兔時,她故意走得動靜極響,野兔機靈,轉眼就逃得不見蹤影。
幾次下來,李過不樂意了,看著江彤月道:“你就在這裡等著,獵物打回,我拿回來你拎著。”
江彤月撇撇嘴,沒精打彩的站在一旁,眼看著李過跑去追野兔了。
此時陽光正烈,正是炎夏,叢林中卻涼爽得很,陽光化成無數縷細小的光自樹頂照進來,一隻不知名的鳥停在灌木叢中對著她叫,江彤月坐在一棵倒一邊,已經死掉的樹上,看著那鳥兒。
那鳥有著橘色的羽毛,一雙烏黑髮亮的眼,正側著頭看她,她不由自主的伸手過去,嘴裡發出聲音逗弄它,那鳥向她靠近了些,不敢往前了,江彤月於是採了旁邊的一枚細小紅果送過去,鳥兒叫了幾聲,又蹦前了些。
已經太久沒有這樣的心情看周圍的風景了,似乎揚州城滿眼的血色後,眼前就再也沒有任何美好,也沒有心思靜下心來想事情,只是一味的往前跑,疲於奔命,她依然還記得那隻爪上沾血,在窗臺上衝她叫的麻雀,當時她眼中看到的只有死亡。
她的手不自覺的抖了抖,卻看到鳥兒又靠近了些,她定了定神,將紅果遞過去,那鳥正要湊上來吃時,猛然一陣破風之聲,江彤月還沒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本來朝她靠近的鳥兒轉眼跌在一邊,一支箭刺穿了它,破開鳥肚子衝出來的箭頭上正滴著血。
四周一下子靜了,什麼聲音也聽不到,江彤月眼中只有那隻死去的鳥和滴著血的箭頭,她盯著那隻鳥,面無人色,似乎又看到了那個雙眼怒瞪滿臉是血的滿人,她整個人顫起來,蹲□,抱住頭,忽然的大聲尖叫,不停的尖叫。
鳥雀被驚的飛起,江彤月縮在一處,這幾日壓抑著的恐懼似乎一下子被釋放出來,讓她不停的用尖叫來發洩。有人奔過來,手中拿著一長弓,正是李過。
他在旁邊看著江彤月,任著她尖叫,不勸,不理會,直到她叫完,再也叫不動,脫力一般的跌坐在地上時,他才指著那隻鳥,道:“去,將那隻鳥撿起來。”
江彤月不動,死了一般的看著樹頂間細密的陽光。
李過於是在一旁坐下,道:“我等著,等你撿起來。”
林中寂靜無聲,只有鳥兒的叫聲和極細微的風聲,他拿了一截樹枝,挑了粗的那段,削去了樹皮,用刀刻東西。時間就這麼慢慢地自他的指縫間流過,樹頂間細密的陽光漸漸的淡了,暗了,他真的就這麼等著,不勸,不理會,只是安靜的將那段樹枝雕刻成一朵小小的花兒。
天要黑時總是黑的很快,似乎一下子就暗下來了,風聲漸漸大起來,鳥聲卻靜了,李過將第二朵刻好的花放在一旁,再想撿樹枝時,旁邊的江彤月終於站了起來,無聲的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然後走向那隻死了許久,已經僵直的鳥兒。箭頭上的血已經乾涸,變成了深褐色,她看了那鳥兒許久,終於顫著手伸過去,撿了起來。
李過看著她的動作,放下手中的樹枝,道:“好受些了嗎?”
江彤月不說話,半晌道:“我能將它埋了嗎?”
李過道:“不行,今晚給我煮湯吃,你來做。”
江彤月咬牙,道:“血沒來得及放,肉裡全是血了,沒什麼好吃的。”
李過道:“我就喜歡吃這樣的。”
江彤月再沒說話,立在一旁。
李過站起身,將刻的兩朵花遞給她,道:“如果你決定要堅強,那就拿出樣子來。”
江彤月接過那兩朵花,半晌,低聲道:“你第一次殺人時害怕嗎?”
李過道:“我第一次殺人時十二歲,嚇得都尿褲子了。”
這是句很好笑的話,但江彤月沒有笑,因為她正在體會這種恐懼,這種恐懼透入骨髓,寒徹周身,連同屠城時滿眼的殺戮,讓她心中只有恐懼,對死亡的恐懼。
“我要多久才不會害怕?”她又問。
“永遠都會害怕,了結一個人的性命,不管那個人是好是壞,都不是件好事,只是後來就麻木了,會壓抑這股恐懼了,讓他成為像踩死一隻老鼠那樣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