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弟的首領。再過兩年,他又婉言勸走那名婦人,著力培養她的孩兒獨立處世的能力。
如今歲月做起了司儀,悠悠轉過一個身,將他們三人再次提聚在一起,靜看他們的悲喜。
燈下,謝母擁被而臥,面色蒼白,眼裡的光彩卻是堅定。
她終於等到了久別家園帶著滿身風霜歸來的女兒。
謝開言跪在病榻前,恭恭敬敬叩了一個頭:“孃親,女兒不孝,現在才能來看你。”甚至是讓她來不及侍奉湯藥。因為對於迴光返照的病人來說,任何靈丹妙藥已經失去了效用。
謝母伸出一截枯瘦的手,腕上的玉鐲潤著一點柔和光澤,除此外,已不見昔日美人的風儀。
“小囡過來讓娘好好看看”
謝開言膝行過去,撲在榻側,忍住了哽咽:“孃親還是這樣喚我可是我不配做孃親的小囡”
謝母費力地撫摸謝開言的頭髮,笑了笑:“傻孩子,是娘對不住你,沒保住身子去你身邊。”她戀戀不捨地將手掌抵在謝開言淨白的臉上,笑著說:“我的小囡還是不會梳辮子,像個長不大的姑娘。”
謝開言忍淚,轉身過去,低坐在榻旁,任由孃親支起手替她梳理髮絲。
謝母輕輕哼著:“蛐蛐兒翅膀馱月亮,小花兒淡淡香。星星睡著雲朵兒追,草蜻蜓飛出光”
謝開言一聽熟悉的民謠,淚水無聲流下。
謝飛等待多時,才推開房門走進小小的居室裡。
謝母細細看著眼前霜白頭髮的老人,到了最後,才能辨認出來。“是小囡的叔叔麼?”
謝飛躬身施禮到底,誠懇道:“謝飛愧對夫人,讓夫人流落在外多年,如今才能帶著謝一回來。”
謝母忙喚道:“叔叔不必多禮,孩子出落得有擔當,全憑叔叔的教導,我心裡也是極高興的。”
三人在燈下各自敘說往事,謝母力虛,說不了幾句便昏然閉上眼睛。謝開言神色大慟,仍極力抑制住語聲中的悲慼。她跪在榻邊,握住謝母的手,低低喚道:“孃親孃親小囡想一直陪著你”
謝母費力睜開眼睛,露出最後一抹美麗的笑容,說道:“將娘葬在金靈河岸上,讓娘以後每天都能看見你。”說完後便絕了氣息。
謝開言哀痛大哭。
天明,舊南翎國東海源頭金靈河畔,謝開言親手壘了一座孤墳,依託在濃濃的翠華之中。她相信,待來年,這裡便能垂下滿枝芳華,陪著她的孃親度過一個個絢麗的春日。
謝飛持笛吹奏一首《安魂曲》,沉渾聲調激盪在空曠的河水上。
謝開言默默佇立,看著奔騰不息的母親河。
過後,謝飛才說道:“聽說你孃親多年侍奉道學,也曾與天劫子前輩、文謙先生有過數面之緣,受得他們的一些點撥。如今她也去了,你替他們念一段經文超度吧。”
謝開言跪在草地上,用手搭上墳包,開始低低念道:“上登朱陵府,下入哀生門。富貴如一夢,浮生能看悟”身後寂然無聲,她唸了一段猛然回頭,才看到謝飛靠在樹身上,已然閉上了眼睛。
謝開言急撲過去,呼道:“叔叔!”
可是她的叔叔再也不會睜開眼睛,飽經風霜的臉上也沒有一絲痛苦的神情,就在她的一段超度亡靈的經文中,走得那樣安詳。至死,他都站著的。
天暮,謝開言撫摸過每一株草木枝條,徐徐走上烏衣臺。受封為謝族預備族長那一天,叔叔牽著她的手,穿過一道道玉石街,將她送到最前的那塊金磚上。當時是燦燦春日,街巷兩旁家家戶戶敞開了紗屏,對她露出一株又一株花樹,奼紫嫣紅的景象吸住了她這個孩童的目光。
許多人站在兩旁,穿著各色衣衫,靜靜等待謝飛牽著她走過。他們的孩子,流露出羨慕的眼色,向她投來過多的關注,在十年之後,隨她一起穿上了烏衣。
叔叔稍稍捏緊了一下掌心,對她說:“謝一,記住此時。”
她站在金磚上回過身,數以萬計的謝族人躬身施禮,從上到下,像是掀開了一場聲音的海潮。“參見大小姐!願大小姐帶領我族永保昌盛!”
連綿不斷的呼聲層層疊疊落下,不曾消磨在數不清的人潮之中。她的身子過於矮小,甚至還看不清面前眾人的模樣。
“記住,他們就是你的責任。”叔叔最後說道。
那時的她從來不知道世間有一個鐵律:一件事情的開始,永遠意味著另一件事的終結。
從此後,她放棄了玩樂、放棄了孃親、放棄了一個女孩的嬌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