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向晚也在驚疑不定卓王孫的到來。如果他有動作,勢必能牽扯到朝政上的派系格局,本來就複雜的宮廷,會變得更加複雜。她沉吟了一下,回道:“卓王孫為人精細,我們不得不防。目前朝局尚不明確,我們必須靜觀其變。”
聶無憂見著聶向晚的絹帽低在眼前,纏著碎玉葉發繩的小辮隨風輕晃,忍不住壓了壓她的帽簷,低聲說:“殺了他,或許更加妥當。”
聶向晚急忙抬頭說道:“萬萬不可。”
聶無憂對她笑了笑,從袖中抽出一張帛紙,上面書寫著留駐石頭城的謝飛發來的訊息:今日巳時五刻,葉沉淵隻身進駐石城,叔心疑有伏兵,未可輕易動作。另派華朝特使前往北理宮廷,恐或生變,可狙殺之。
☆、111
深秋,烏幹湖冰原上依然披載著厚厚冰層。
早起的謝飛穿好皮衣;來到冰水溶解區域;幾名農獵戶已經等在那裡了;正擺弄著翻車。鬥筒從淤泥裡翻轉出來,經過謝飛改良的漕運管道排汙;抽出的水立刻變得清淺不少。
“成了,成了,先生手段真是高。”獵戶高興地叫著。
謝飛笑道:“帶著翻車去石城吧;朝西邊走;沒這麼多積雪;我們可以開墾一些地了。”
“好嘞。”獵戶們將翻車拆下來;收拾好;拖著一包包行囊走向石城。
雪霰迎風飛揚,像是一層霧罩住了石城。自從謝照帶著萬數人的胡兵騎軍離開,這裡就冷清多了。每天只有謝飛迎來送往,組織躲避戰亂的民眾自力更生,大多數人留了下來,夥同原住戶一起打獵、耕種,過了一段太平日子。
謝飛的身子抵不過寒氣,容顏日漸蒼老。獵戶佩服他的手藝,多和他結交,時常驅車帶著他去周邊走走,據說在遠遠的冰原那邊,住著一些藍眼睛大鬍子的異族人。謝飛跟著獵戶學習各族語言,勤學苦練,掌握到了大概。每次交換獵物及用品時,三四種不同口音在耳邊撞蕩,謝飛看著他們,極力揣測話裡的意思。
他們說,很早以前就見過華朝人,是個少年郎,每年冬天都走到冰原最北,鑿冰釣魚,探測風向。
謝飛說道:“我不是華朝人,是北理遺民。”
外族人當然分別不了華朝、南翎、北理三民的區別,在他們眼裡,都是黑髮黑瞳穿長袍,長得一個模樣。聽到謝飛繼續問,他們再說了說少年郎的事情,三言兩語,訊息並不完全。
但是謝飛已經完全明白了,曾經有個少年多次走過冰原,來到兩境交壤的地方,與異族人接觸。他駕著雪車,參加域外的狩獵大會,勝利後接受了異族王公授予的金角匕首。
謝飛面上不動聲色,暗中傳訊息詢問聶向晚,十年前葉潛的動向。
聶向晚回覆,能與域外王公交結的人,一定是葉潛。從十二歲起,華朝皇帝便流放他到北疆,只是誰也沒有想到,他竟然能走得那麼遠,一直走出了華朝,走出了冰原,遇見不同的人和事,開拓了自己的疆界。
謝飛自然看出了聶向晚的言下之意,長久一嘆,吩咐石城加強了戒備。騎軍已離城,只剩下流民組織著操練,憑藉冰原地利,躲避任何一方的衝擊。
謝飛擔憂的便是,一旦攻擊者找到了破解冰層得以行軍的方法,這座石城就要失守。如果來人屠殺滿城,這天下之大,又有哪裡是流民能寄身的地方?
因此,北理急需安定,作為壁壘,保護各族流民。
謝飛攏著袖子站在雪霧裡,眯眼看著礫石磚牆,獵戶已散開,三三兩兩走向石城。
冰原之上突然出現一道凜然的身影。來人穿著黑色鳥羽氅衣,頸纏銀貂皮絨,除冠戴,黑髮雪容,如同混沌霧霰突然裂開,分出一個暗夜修羅來。冷風鼓吹,撼動不了他的衣角,走在茫茫冰層之上,他的步履平坦,似乎是行歷過多遍。
如此難以行進的冰原,來人不借助任何外物,走得穩當,這份功力令謝飛心奇。他透過雪霰,終於看清了葉沉淵的面容,不禁抿嘴一吹,聲示石城加強守備。塔樓角即刻響起咚咚鼓聲,流民及獵戶紛紛躲進門,不再出來。
葉沉淵走到謝飛丈許遠的地方站住,問道:“先生身體可好?”
謝飛冷冷道:“不勞牽掛。”他縱目遠眺,只看見珠子般飛散的雪霰,夾著冷風飄搖在地平面,白色之後,隱隱浮起一層黑亮,極像是披甲持戟計程車兵守候在遠方。
難道葉沉淵帶了伏兵?
謝飛不得不遲疑。
葉沉淵見謝飛面色不善,再不多話,直接越過他的身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