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開言不去聽,只闔上她的眼睛,低聲道:“多謝花總管幾月來的照顧。”她躬身站在床邊行了一禮,掠出雕花窗,趁著焰彩震天響聲放倒守護冰庫外的數名衛兵,將他們拖入樹後掩藏。那些衛兵見了她,本來就不敢打殺,給了她可乘之機。
一刻鐘後,太子府裡巡查的侍衛走到東角,便會發現不見留守的兵士,當侍衛們鳴鐘示警,破天軍即刻馳出——因此她必須抓緊這一刻鐘的時間。
謝開言抿唇一吹,從高牆外應聲拋來一個大包袱,她背起包袱推開鐵門,用鐵栓將門封死,順臺階走到冰庫底。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匍匐躺倒一道寶藍錦袍身影,溼漉漉的髮絲鋪散開來,掩落一點慘白的面板。天頂垂下兩根鎖鏈,扣住了他的手腕,眾多冰磚堆砌在周圍,不斷冒出冷氣,凍得他的指節生紫。
謝開言攙扶起聶無憂的身子,摸出一把天劫子的內息藥丹,塞進他嘴裡。再從包袱裡取出兩大包火藥,循著汴陵上空每隔一柱香的聲響,依次點燃兩條引線,炸開了最東邊的牆角。磚土窸窣落下,一方洞口正對著流過宮牆的御溝。河水轉個彎,折向高牆外的內河渠道。
聶無憂抬起冷得發青的眼睛,喃喃道:“謝一,真的是你麼?”
謝開言在冰塊裡扒拉一陣,找出了做過記號的兩塊藥冰,趕急說道:“我給你服用了提升內力的藥丹,撐著點,千萬別死了。”
聶無憂忍痛笑道:“那葉沉淵折磨我整整三個月,都沒弄死我,這會兒的冷熱交蘀,真不算什麼。”話雖如此,肌膚吸收的冷氣與腹中的熱力相遇,猛烈撞擊起來,使他孱弱的身子更加疲軟不堪,瀕臨極限。
謝開言抖開包袱皮革,將藥冰裹在裡面,推著包袱滑向洞口。聶無憂飽受冷熱兩重煎熬,見她忙著佈置一切,並不過來施救,忍不住嘶聲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謝開言走到他跟前說:“現在有了內丹築基,你試試收縮手骨,退出鎖鏈。”
聶無憂擺了擺無力的手腕。
謝開言嘆道:“這兩條鎖鏈由川滇地鐵冶煉而成,尋常外力斬不斷它。我被這種材質的鎖鏈困了十年,知道它的厲害。”
聶無憂聞言努力聚起一股內力,縮小手骨的間隙,卻因氣息不暢,卡住了。
謝開言低聲道:“得罪了。”不待聶無憂轉過神,她便握緊他的手掌,咔咔兩聲,捏碎他的小指骨,助他較為便利地退出鎖釦桎梏。
聶無憂痛得在臉上悶出一層冷汗,啞聲道:“你就不能用鑰匙開鎖嗎?”
謝開言將他反面緊縛在背上,快速說道:“沒有鑰匙,葉沉淵原本就想置你於死地。”還有些隱秘她來不及說出口,比如這半月以來賈抱朴煉製的毒丹幾乎要了他的命,葉沉淵用川滇寒鐵鎖住他,就是知道在內力殆盡的情況下,給他套上一層桎梏,讓他插翅難逃。她每日遊蕩在後苑花木間,聽守卒報告有關他的訊息,知道他快熬不住時,她想辦法去了天劫子那裡,假借糖丸之名,抓走助發內力的丹藥。
這些偷偷儲存下來的內丹便成了關鍵。她時常去賈抱朴屋舍裡搗亂,聲東擊西,引得葉沉淵猜不准她的意圖。
冰庫裡透風冷得駭人,破口處傳來流水之聲。
聶無憂在謝開言背上拍拍她的肩:“少源是從南邊的排水口衝出去的”
謝開言黯然道:“現在不是說他的時候。”將頭一低,推著藥冰鑽出洞口,帶著聶無憂滑入御溝。因春水較寒,溶解皮革內的藥冰有一段時間,先前埋伏在河底的阿駐會打撈出包裹,將藥冰化水轉入革棺,再等著聶無憂躺進去。
聶無憂的身體早已衰頹,走一步都要花費大氣力,並沒有反抗謝開言的安排。
謝開言潛進御溝時,耳畔已經傳來太子府金鐘撞擊的聲音,聶無憂以孱弱身體浸水,受不住驚,險些閉氣死去。
謝開言託高背部,讓他在水面吸氣。
“謝一,我不行了。”
“不準說傻話。”謝開言拖曳聶無憂滑行水中。
聶無憂牙關打顫:“冷”
“忍著點,明天進藥冰會更冷。”
聶無憂努力集中思緒,不讓自己昏迷。“你怎麼知道?”
“十年前我睡過那種藥泉。”
“是麼”
謝開言反手拍拍他的臉,急聲喚道:“聶公子,千萬別睡著。”
聶無憂苦笑道:“那你對我說說你的事”
謝開言繼續向前遊弋,簡短說道:“葉沉淵將我封進冰裡,頭兩年我是清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