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中的謝一究竟是何許人,生得何許模樣,竟然要他念了七年,對我這樣冷落。不過現在看來,我的想法有些好笑,因為你也不過如此。”
謝開言垂袖端坐,衝她微微一笑,心內辨析言語的真假。
阿曼輕慢地削了一眼,道:“謝郎重情,有時脆弱得像個孩子,希望你好好待他。”
她的言談既有傷感之意,又有交託之情,垂下的眼睫簇簇抖動,增添了幾分悽迷,似那庭院裡的花兒。然而謝開言始終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神色如此淡然,就像是在旁觀別人上演一曲悲歡離合,內中種種與她自己毫無牽連一般。
阿曼垂眸睇視謝開言的反應,咬唇一下,走到竹案旁,取過常置的清酒,仰頭喝下兩盞。淡淡紅暈很快爬上她的臉頰,她的眼眸更加迷離了,絲絲纏繞的目光瞟向了鳳首箜篌之上。
“謝郎時常站在院外面對南方一動不動,我為了譴他悲傷,總是彈奏這架箜篌,直到他聽見熟悉的南調回繞在夜空裡,才能回頭對我笑上一笑。”
錚地一聲輕響,她撥開了絃樂,淡然道:“可是,我為什麼輸給了你這個什麼都不用做的人?”她輕輕垂下冰晶雙瞳,淹沒掉一絲淚痕。爾後不勝酒力一般,伏身傾倒在坐墩上,如同委地飄零的花瓣。三千煩惱絲水瀉一樣披散開來,遮住了她的嬌柔眉眼,無論怎麼看,她都是弱不勝衣之形,平添他人的愛憐。
謝開言不由得說道:“果然是個美人。”
阿曼輕舉一盞酒,從雪白宮紗袖口露出一截皓腕,杵在了謝開言面前。“知道這種苦澀的滋味嗎?喝下去,這是你欠我的。”
謝開言想了想,依言接過杯盞,垂袖遮住杯口,滑入寒蟬玉,然後合著酒水一起傾倒入嘴中。
阿曼細細看著她,笑了起來。“什麼味道?”
謝開言突然垂首,簇簇輕顫起來。“酒裡有毒?”
阿曼呵呵低笑,站起身,伸出纖秀手指,沿著謝開言顫抖的眉眼、嘴唇掃下來,用尖利的指甲削出一絲涼薄之氣。
她在等著藥效發作,而實際上,謝開言似乎比她預期中的要單弱多了。
謝開言蒼白著臉色,啞聲問道:“為什麼?”
阿曼卻不答話,託扶住謝開言的雙肋,將她帶進屋外兩丈遠的青牛車裡,鋪開早就準備好了的草蓆,將她裹成一團,讓人看不見頭臉。
謝開言的身子軟綿綿的,呼吸也遲緩了許多,面對這些症狀,阿曼笑得很滿意。
謝照去了池塘邊的高臺,狄容族人盡數圍在大頭領身邊,從屋舍到村尾,都被肅清了道路。即使偶爾有兩個哨兵走動,詢問阿曼為何夜半出行,都被她輕易打發了開去。試想謝郎身邊的侍女頭銜,絕對能讓狄容失去戒心。
青牛車朝著關外流沙原駛去,沿途風沙呼嘯,月色籠罩丘陵,慘淡得不含一絲人煙。阿曼只是悠然,靠坐在車轅上,放眼望著無限粗獷的北疆風光。
謝開言不聞聲息,靜靜躺在草蓆裡,車子顛簸得狠了,她才低緩地呻吟一下。阿曼笑得越來越開心,扒開草須,仔細看著她的唇形,辨認道:“為什麼這樣對我”
“為什麼?”阿曼輕慢一笑,道,“自然是為了謝郎。”
謝開言兩顏酡紅,迷迷糊糊地閉著眼睛,掀開她的眼皮,還能看見她的瞳色散漫開來,像是綻放了殘花敗蕊。
阿曼冷眼瞧著,哼了聲:“你恐怕忘了我罷?我曾經是你們主上身旁的齊美人。”
謝開言掙扎說道:“不可能”
阿曼突然心生怨恨,將草氈拂下,唰地一聲遮住了謝開言的臉,眉間的厭惡之色才能稍稍好轉。“十三年前,我那當部落首領的父親為了求得一時富貴,將十六歲的我和十四歲的妹妹送給了華朝皇帝,供他淫樂。狗皇帝好色,夜夜奸宿在我宮中,我為了保護妹妹不被他糟蹋,求助於太子沉淵。太子當時未曾掌權,僅是白衣身份,他施計救出我妹妹,帶進了太子府。我感念太子恩情,主動向府中第一總管修謬先生投誠,先生責令我蠱惑皇帝,擾亂後宮,方便太子在外舉事。傳聞太子一諾千金,得到他的誓言之後,我便死心塌地留在宮中,以色侍奉皇帝。狗皇帝的身子被淘空了,很快就病倒了,將首戰兵權轉交給了太子。不久後太子便準備南征,賜我大量珠寶,放我出了華朝。”
謝開言依然不動,沒了聲響。
阿曼拂開眼前飄散的長髮,在夜色中慢慢說道:“臨走之前我去了太子府,喚妹妹同我一起回家。沒想到不過三年,妹妹便執意要留在太子身邊,不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