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他。就這麼簡簡單單,卻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的一句話。
想到這裡,莊景玉無意中不自覺地輕輕嘆了一口氣。原本他只是想感嘆感嘆世事無常,這人世間有很多東西都是沒有道理可言的,更何況,還是最沒有道理可言的感情,其中沒有任何嘲笑或者諷刺林煙的意思。可是面前的人在聽見以後,卻好像瞬間被踩著了痛處的受傷野獸那樣,渾身驟然戒備起來,神情又驚又怒,又氣又恨,且既兇還狠,直接衝上去就拎住了莊景玉的領子,聲音壓抑嘶啞,卻近乎咆哮地低吼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在可憐我?你居然敢可憐我!?”
林煙的動作快得好像一隻撲捉食物的獵豹,在場三個人,誰也沒能先他反應過來。
等到他們這一圈四人已經儼然在庭院裡造成了一場小範圍轟動,並且越來越多地接收到周遭客人們不斷投射而來的,或驚訝,或好奇,或想要息事寧人,又或者唯恐天下不亂的各色眼神之時,周雲飛眉頭一皺,知道以現在這種狀況,自己已經不方便再走上去有所動作了。於是隻能微微傾身湊上前去,在林煙耳邊沈聲低語一句:“你這是要幹什麼!想把事情鬧大嗎!?韓瑩月的父親在這裡,黎唯哲也馬上就要趕來了,如果你還有點理智剩下的話,那就趕快放開莊景玉。”
兩大靠山即將來襲周雲飛這句話裡的警告威脅意味,呼之欲出,不言而喻。可誰知林煙在聽見以後竟然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眼角,口氣雖確是在笑,但內容卻是又冷又傲,叫人恨得咬牙切齒,青筋暴跳: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這人生平缺的東西不少,但偏巧最缺的就是理智。不信你可以問問莊景玉。”
事實上林煙說的是真話。他為人既激烈又瘋狂,一生活至此處,大概也真的從不知道,也不屑知道,理智,究竟為何物。
莊景玉正打算點頭附和,順便示意周魏二人他沒事沒事,你們倆別激動的結果哪料到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剛點了頭的下一秒,他便看見總算回過神來的魏嘉一時氣極,居然半個箭步直接竄上前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死死揪住了林煙的衣領,然後衝他耳邊毫不客氣地大吼了一句:
“我擦我真是瞎了狗眼!雖然我說你可以cos東方不敗但你還真特麼當自己一統江湖唯我不敗了啊!?做事怎麼這麼不眨眼啊!快特麼給小爺我放開莊景玉!”
這聲音大得,就連與魏嘉隔了段距離的莊景玉,聽在耳朵裡,也都給震得無比蛋疼
哎,事已至此,看來他原本想要息事寧人的打算,應該是徹底不可能了。
事實上,當林煙最初一把揪住自己,那架勢又兇又狠,好像下一秒就要重重砸下拳頭來的時候,莊景玉卻只覺心中一片平靜,沒有感到絲毫害怕。可是講句實在話,就算最初他真沒有半點可憐林煙的意思,然而當後來,當他看見那樣一個,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神情咄咄逼人,動作張牙舞爪,不僅處處得饒人處不饒人,而且還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暴躁林煙之時,他倒反而覺得,這個人,是真的,有一點可憐了。
當一個人需要用兇狠的面具去偽裝自己,用難聽的話語去武裝自己,用畫蛇添足,弄巧成拙的故作驕傲,去掩飾自己,已經越來越掩蓋不了的膽怯虛弱這樣的時候,其實這個人,反而讓自己顯得狼狽不堪,杯弓蛇影。
那一刻莊景玉不知道,究竟該如何準確形容,此時此刻,從自己心底深處,緩緩升騰而起的感受。
他真的是在可憐林煙嗎?又或者說,他對林煙,真的就只有可憐嗎?
可是他應該明白,就連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可憐,哪怕剛才的自己只是在無意之中,不小心表現出了冰山一角,然而驕傲如對方,都已經,受不了了。
也許那其中還有心疼。莊景玉想。只可惜這種情緒,說出來不但林煙不會相信,甚至就連他自己,也都覺得太過矯情。
現在,他們這一圈四人,已經完全暴露在了庭院眾人的目光洗禮之下,徹底淪為了被圍觀的物件,和被議論的笑柄。同時,從四面八方趕往此處的急促腳步聲,也逼近得越來越大,越來越雜。只見數秒鍾以後,黎唯哲,以及韓笑韓瑩月唐漢,這兩撥人,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到達了事故核心區域。
林煙的手是被黎唯哲給硬扳下來的。莊景玉站在兩人面前,高畫質看完了全過程。
他就這麼眼睜睜地瞧著,林煙那兩圈,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潔白如玉膚若凝脂的纖細手腕,就這麼活生生地,被黎唯哲的大力,給一點一點,逼出了兩道青紫色淤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