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紅日高升,山裡本來天亮得就晚,潘健遲醒來第一個念頭就是:可遲了。
果然撥開衣袖看手錶,已經是上午十點鐘光景了,正自懊惱間,忽然門扇“吱呀”一響,正是閔紅玉,她卻也不進來,探進半個身子說道:“快起來洗把臉,就該趕路了。”
院子裡的瓦缸接的是雨水,上頭浮著一直葫蘆瓢,他就用那瓢舀水洗臉。缸水極冷,沁骨似的寒氣直透到皮肉,水面映著一角屋簷,被他這一攪,倒似浮著冷冷的碎冰。他匆匆洗了一把臉,回頭看院子裡那陳大早已經拾掇好了大車,牽了騾子來推進車轅裡頭,方才撣了撣綁腿上的灰。
潘健遲這才留意到閔紅玉也換了一身衣服,青藍竹布的夾袍,外頭還罩了件蘋果綠的兔毛短大衣,本來電燙的捲髮,也梳成了兩條辮子,辮梢規規矩矩繫著一對玻璃絲蝴蝶結。這一身打扮,不僅那種風塵之氣盡斂,倒還多了幾分書卷氣,就像是鄉間殷實人家進城讀書的大小姐,雖然不時髦,可是也不覺得觸眼了。
看陳大套好了車,閔紅玉便叫潘健遲把那兩隻箱子拎到了車上,又招呼他:“走吧。”
潘健遲好多年不曾坐過這樣的大車了,更兼一路皆是碎石子路,顛得人七葷八素,他的傷口還沒有長好,這麼一顛便隱隱作痛,可是他性情堅韌,一聲不吭,更不抱怨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