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見一名和服女子雙手舉托盤,跪坐於門外,是新上的一道烤花枝。
川田忙去端,他今天完全沒有平時趾高氣揚的架勢,在藤原面前大氣都不敢出,拈一隻白瓷小酒壺,一時斟酒,一時親自跑出去傳菜,忙得一頭汗,軍裝的腿彎和肘彎都起了褶子,儼然是一名合格的侍應生。
自然,偷空閒忙還不忘瞥一眼莫青荷。
莫青荷積怨已久,心知若計劃成功,這就是川田的最後一頓飯,他懷揣著此仇不報非君子的想法,提前一天跟沈培楠申請要在飯桌上狠狠整治他一回。沈培楠也不是善茬,見莫青荷有膽氣,便答應只要不激怒藤原,允許他隨意行動。
川田將烤花枝小心翼翼的擺在木几子上,又殷勤的給藤原剝扇貝,莫青荷看不起他,朝他舉起酒杯:“川田先生,您今天擔任侍應生嗎?我的杯子空了,勞動您大駕。”
沈培楠正與藤原右希探討中國的未來,聞言放下杯子,假意責備道:“沒禮貌,你又不是沒長手,怎麼好意思讓川田中佐為你斟酒?”
莫青荷指著身邊看守自己的青年,無辜的眨了眨眼:“按照川田先生的言論,我們這些伶人理應為大家服務,可是身邊這位先生不知道怎麼了,我一動他就緊張,我不願意連累他吃不好飯,只能麻煩中佐先生啦。”
大家心裡都明白那日本青年此番專門來控制莫青荷,但誰也不願意點破,這個好主意,不用說自然是川田想出來的,他此刻聽見莫青荷竟掀了這塊家庭聚會的遮羞布,先瞪了他一眼,使勁清嗓子緩解尷尬。
莫青荷立刻表示委屈,輕輕搖著沈培楠的胳膊,眼神卻瞥著川田久,嗔道:“你不要再看了,就你那副尊容,連沈哥的十分之一都不如,你就是長了四隻眼睛看我,我也不會跟你好!”
川田急的快要將兩隻眼珠子一起瞪出來,一個勁用生硬的中文辯白:“你胡說,我看你幹什麼?”
又對沈培楠用中文釋出命令:“你這位夫人太不懂事,屢屢破壞會談秩序,他要是再這麼吵,我要叫人把他趕出去了!”
他心如擂鼓,知道藤原中將最恨下屬在支那尋歡作樂,更何況仗著他的名義,玩樂到合作物件頭上!他算定沈培楠不敢把唱戲的事說出去,可誰知莫青荷這半男不女的妖人,真嚷起來比誰都厲害!
藤原聽不懂中文,也不知道唱戲、罷演這一段淵源,此刻見三人交談熱鬧,彷彿早就相識,頗有些奇怪。
川田連風度翩翩的形象也顧不得維持了,對沈培楠吹鬍子瞪眼,讓他為自己遮掩,沈培楠用眼神示意他放心,掏出白手絹將雙手擦拭乾淨,對藤原道:“夫人年紀小,沒見過世面,第一次見面就衝撞了中佐,不過我可以保證,川田中佐盡忠職守,從來沒有帶領士兵嫖妓吸鴉片,也沒有逼迫我夫人為他唱戲,更不可能見色起意,至於夫人宣佈離開梨園行,汪兆銘先生髮來電報安撫,自然都與川田中佐無關。”
莫青荷聽不懂這一大串,問他你都說了什麼,沈培楠與他額頭相碰,神情嚴肅道:“我在向他訴苦,說你一天到晚吃醋撒潑鬧彆扭,我心裡煩得很,打算把你送給他,帶到東洋北海道養鹿去。”
莫青荷一下子握緊了拳頭,赤紅著雙眼差點當場掀桌子,見沈培楠只是笑,這才明白又被他唬了,氣咻咻道:“每次趕我走都是騙人,這次我說什麼也不信了!”
他們兩個如交頸天鵝,專心調情,那邊川田卻真慌了神,不由在心裡將沈培楠罵了一萬遍,但藤原已經臉色大變,他早聽聞川田在東北戰場就與支那婦女糾纏不清,卻沒想到連男子,還是國民政府軍部要人的男寵都不放過,竟鬧到汪精衛那裡,果然這文人上了戰場,比武士荒唐百倍千倍!
藤原悶聲不語,川田冷汗淋漓,莫青荷是風月場上的人,最會察言觀色,索性一橫心,央求沈培楠做翻譯,唱玉堂春似的,扮作蘇三對藤原申訴,聲淚俱下的把與川田的一段始末交代了個清楚。
他正經演起戲來誰也比不過,說到激動處簡直恨不得撞柱以示清白,直演到連沈培楠都看不下去才收了聲,對藤原總結道:“我心裡只有沈哥,除他之外再不給別人唱曲子,只要他一天不訂婚,我就一天跟著他,等他娶了妻,我就找個僻靜小院,一個人過一輩子!”
這段話編的連紅樓夢和玉喬的典故都用上了,莫青荷只覺得此時如果登臺,應該雙手如西子捧心,喚一聲大王,再掏鮫帕擦一擦眼角,心中正得意,沈培楠卻彷彿忽然失去了語言,轉頭靜靜地望著他。
莫青荷被他看得心生疑竇,仔細回味剛才的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