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琮動作歷來快過我,此時只輕輕一撈就將我禁錮在他雙臂之間。
他輕聲道:“玉真呢?”
我謙恭回他:“才剛哄著睡了,皇上要看,嬪妾這就傳乳孃抱來。”
蕭琮捂了我的嘴道:“不必,讓她睡。”
“還在生氣?”他溫聲道。
我搖頭,平靜道:“嬪妾不敢。”
他笑:“別裝了,眼圈兒都是腫的,想必又是狠狠哭過了。”
我扯了扯嘴角道:“皇上這回算錯了,嬪妾是為玉真描鞋樣子描的久了些,不免眼花繚亂,狠揉了幾下,因此才這樣。”
蕭琮見我始終拉著臉不給他笑臉,自己大約也覺得沒意思,訕訕的鬆開我入座,恰好初蕊呈了甜湯上來,他只瞥一眼便蹙眉道:“黑黝黝的,誰吃這樣的東西?”
初蕊不知所措,慌亂間捧著芝麻糊只拿眼看我,我端過碗去,也不管他,自己取了銀勺吃起來:“本來也不是給皇上準備的,這樣廉價的東西,原是嬪妾想吃。”
蕭琮湊近些看我,又伸手過來在我臉上一撫,我略退了退道:“您幹什麼?”
蕭琮大笑:“朕見你一直平和端穩,就像戴著張面具般,想摸摸你這張麵皮到底是不是假的。此刻見你嬌嗔,倒像真的了!”
我見他展顏大笑,撐不住鬆了緊繃的防線,剮他一眼道:“早先還吃了火藥似的,這會兒又打趣起來,當真是君心難測!”
蕭琮略收了笑聲道:“朕知道你肯定為剛才在曲臺殿的事情記恨著呢,忙著過來寬撫你,換成別人誰有這福氣,你還不知足。”
銀勺子在金碗裡劃拉,將黑稠的芝麻糊翻過一圈又一圈,我低了頭道:“也不知道您是怎麼了,好好的就發火。平日寧妃娘娘何等溫順賢良,您說責怪就責怪,又搭上我”
他的聲音驀然沉沉:“你知道母后這幾日召朕說的是何事?”
我婉聲道:“嬪妾如何猜得出?”
蕭琮道:“母后怨朕過於寵你,以至冷落六宮。要朕不可專寵,免得後宮失和,外戚不滿”
太后對小皇子的偏袒和對玉真的漠視原本就如魚骨鯁在我喉,此時舊事重提,不免讓我聞言氣極。
我賭氣拿勺子撞擊碗底,鏗鏘有聲:“您何時‘過於寵信’嬪妾了?何時又‘冷落六宮’了?嬪妾懷胎十月,又不曾霸著皇上,您召幸其他妃嬪的時候,嬪妾更不曾有過半句怨言,如今不過是想擢升珍淑媛做昭儀罷了,既擔心六宮不服,便去問那些不服的人,何必挑嬪妾出來做筏子?”
蕭琮嗐聲道:“你看看你,朕不過白說一句,你就急赤白臉的!這麼高聲大嚷的,成何體統?”
眼淚在我眼眶裡打轉,我努力噙著只不讓它掉落,卻仍舊不免有一滴掉進面前的金碗裡,轉瞬滲入芝麻糊中不見蹤影。
蕭琮嘆息道:“朕不是不知道你委屈,只是太后字字句句義正言辭,朕替你說一句,太后便駁回十句,今日朕挫你的銳氣,也不過是在人面前做做樣子。背上偏私的名頭朕不怕,朕只擔心寵極等同害極,若太后藉故要治你,朕如何是好?”
我心中感念,抬頭間見著他眉目俱是清愁,不覺伸手出去,在他眉間撫摩,蕭琮抓了我的手,輕輕在臉上摩挲:“你就是這樣天真,人的煩惱豈是隻手可以拂去的。”
我紅了臉要抽回手去,他只攥著不松,呢喃道:“已是做母親的人了,這麼害羞朕說的話你可聽清了?還只賭氣呢?”
我點頭嗔道:“知道了,誰敢和您置氣呢。太后她老人家不喜歡嬪妾,嬪妾自當有錯改之無錯加勉,務必不給您丟臉。”
蕭琮很是受用,撫上我的額頭道:“如此,你笑一笑給朕看看。”
他與我素來親密,有時也不避忌,嫣尋錦心隨侍慣了,也見怪不怪,只初蕊瞠目結舌,似乎不能相信面前嬉皮笑臉的人便是坐擁天下的君主。
我尷尬的瞪了蕭琮一眼,故意說道:“這是折殺嬪妾呢,嬪妾又不是褒姒能夠一笑傾城,皇上想看美人笑,珍淑媛驚為天人,嬪妾遣人去請她來為皇上歡歌一笑。”
蕭琮聽到“珍淑媛”三個字,欺身上來擰了我的臉頰道:“人家是醋罈子,你如今倒越發成了醋甕!”他下手毫不留情,擰的我生疼,我越性扭了身子拿銀勺子作勢打他,又引得底下宮人一眾側目。
是夜蕭琮又留宿在慕華館,一夜濃情私語不提。
千挑萬選,太后終於為劉娉所生的四皇子選定了名字:元伋,取《尚書大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