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宣召我到長信宮,分明是興師問罪,卻連話都懶得與我多說一句,又有意在宮人面前露出怠慢鄙夷之色,大概想借此讓我臉上掛不住。我偏偏不入她的局,一路上面色依舊,談笑自若,全無自愧自苦之心。
寧妃還在宮中等我,見我無礙才鬆了一口氣道:“我真擔心她看你不順眼,又憑空編排些故事出來,見到你沒事才好。我出來的久了,也該回去了。”
我謝過她的好意,又喚人帶福康來與寧妃,福康與玉真正玩的酣暢,一時不願意撒手,不情不願的鬧起了彆扭。我和寧妃齊齊上陣,剛剛哄得她有些鬆動,便見李順白了臉跑進來。
“兩位娘娘,可了不得了!”李順臉色白得像剛摘下的棉花,雙手不住搓動,像是站也站不住似的渾身打著顫。
我與寧妃都直起身子:“什麼事你謊成這樣?”
李順額頭不斷滲出冷汗,連聲音也顫的不成:“四皇子歿了!”
“怎麼會這樣?剛才本宮在長信宮還見太后抱四皇子來著,怎麼就歿了?你聽清楚了嗎?是不是真的?什麼時候的事?”
我最先反應過來,李順苦笑道:“奴才就是有一百個腦袋也不敢胡說這樣滿門抄斬的話啊!確實是真的,就剛才的事兒,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現在全宮都傳遍了!”
寧妃驟然拉住我的衣袖道:“妹妹,這事情只怕有古怪,莫不是太后”
我低聲道:“不會,宮裡那樣多的人都看見了,我只在長信宮大殿上坐了一會,連四皇子的衣角也未曾碰到。況且元伋是王氏以後的依靠,太后斷然不會為了撒氣便自毀長城!”
寧妃緊緊摟住福康,嘆息道:“這宮中的孩子想要平平安安長大,怎麼就那樣難?”
我鎮定道:“且不管別的,姐姐快與我一同去長信宮吧!若是去的晚了,只怕連皇上也要以為咱們全無心肝了!”
肩輦備的很快,我上了輦,在內監急進的步履中拔下頭上明晃晃的金雀釵,摘了手上的金手鐲和寶石戒指塞到嫣尋手裡,寧妃在一旁看著,也有樣學樣摘去了豔麗顯眼的首飾。
從剛才離開長信宮到現在折返,不過一兩個時辰,我卻覺得這座往昔莊嚴肅穆的宮殿在剎那之間便變得陰森悽惶了起來。
蕭琮的身影那樣落寞,我一眼看見,只覺得心裡發酸,這皇宮中多少始料不及,多少明槍暗箭,最後的結果卻都要他來承受。他甚至根本都不知道,他身邊的女人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包括我、包括媜兒、包括他自己的母親!
我屈一屈膝,他啞聲道,“你來了。”
還沒等我回答,歪坐在蕭琮身邊,原本好似抽乾了氣力的太后猛的坐直了身子,抓起案上擺放的果盤劈頭蓋臉的朝我砸了過來。
第十一章 夜暮緣鴉棲
那果盤裡擺放的是回鶻進貢的香雪梨,個個沉重多/汁,大如拳頭,砸在身上一陣鈍痛。
殿內大氣不聞,誰也沒料到太后會突然發難。
我一時招架不住歪坐在地上,蕭琮急了眼,“母后這是幹什麼?”
太后暴怒:“幹什麼?她是剋死元伋的賤人,皇上還留著做什麼?”
又來了,又是這一套,我心內冷笑不已,表面卻淚如泉湧,“嬪妾不知做錯了什麼讓太后如此生氣?四皇子夭折,太后心痛不已,嬪妾感同身受,可是太后說嬪妾剋死了四皇子,這,這又從何說起啊?”
蕭琮眉心擰成一個結,竭力剋制道:“母后,朕早就說過屬相相剋乃是無稽之談不可盡信,為何您還要因此怪罪奉薇夫人?”
太后直勾勾瞧著我,恨恨道:“無稽之談?這賤人明明知道元伋與屬兔的相沖還假惺惺來請安,賤人若是不來,他怎麼會死?”
我淚眼朦朧道:“嬪妾知道太后素來不喜嬪妾,因此寧願揹負不敬的罪名,也不敢貿然進殿請安,這一點和妃娘娘與寧妃娘娘都知道。只是今日乃太后金口宣召,嬪妾又怎麼敢不來?”
寧妃也明知故問道,“宣召奉薇夫人時嬪妾也在,太后既然不知,莫非是底下人假傳懿旨?”
太后聞言,口中的叫罵頓時噎住了好些,眾人雖不敢聲張,但覷見她臉色也可知一二,漸漸有竊竊私語之聲。
因為太后大包大攬,又兼之元伋生母劉娉和外公劉子棟的緣故,蕭琮對這個孩子的喜愛也有限,此時雖然悲慟,但不至於像太后那樣歇斯底里輕重不分。
他看似煩惱不已,無意間瞥見我和寧妃素淨的裝扮,讚許道:“你們有心,很好,無愧六宮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