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三娘便趴伏在案几上,像是酒意不勝。紫金閬雲燭臺上燃著的銷金硬燭已經接近尾聲,合歡滅了幾隻燃到頭的,燭光便迷濛幽微起來。
此刻外頭西風捲地,霍霍的風聲似呼嘯的巨獸狼奔豸突。三娘打了個冷戰,迷糊中抬起臉來,殿內只餘了她一個人。
“人呢?這屋內也太暗了,來人,快添銀蠟來!”三娘不耐,遂高聲道。
依聲而動,有一個宮人跨進殿來,三娘呵斥道:“死到哪裡去了?平日裡你們就是這樣伺候充衣的嗎?”
那宮人一言不發,手拿一把銀蠟,身形也沒怎麼動作,便到了三娘身邊。
因著殿內燈火昏暗,她甫近身,三娘便罵了起來:“本夫人還沒睡呢,你們倒受用偷懶去了,這會子散了髮髻做什麼?晚上不用伺候了麼?”她性子原是記蠻橫刁鑽的,此刻藉著酒意,伸手抓扯那宮人的頭髮便要責打。
忽然的,那宮人將頭一偏堪堪躲過三孃的抓扯,蓬頭散發露出一張慘白的臉龐,只是一瞬的電光火石,三娘像被毒蛇咬到般火速鬆開手,並且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我與嫣尋互看一眼,彼此心中瞭然,鋪墊了這麼久,這場戲,終於開始。
第六十九章 聚斂魂魄無賢愚
不知何時,飛寰殿兩側的窗戶逐次開啟,四通八達的殿堂內無處不有風來,無盡的穿堂風在秋冬尤為凜冽,剎那間就消散了室內的暖氣,吹得帷幔翻飛,燭火盡滅。
初蕊蓬頭散發而出,陰森道:“三夫人,您是要添銀蠟麼,奴婢給你呈上來。”
三娘一直以為初蕊和雙成都已死無對證,此刻渾身發顫,指著初蕊嗬嗬有聲。
初蕊又近一步,幽幽道:“三夫人,您不是要奴婢死麼?奴婢死的好慘,他們把奴婢罩在麻袋裡活活杖殺,奴婢的臉都碎了”
說話間,凌厲的風吹拂開初蕊披散的發,露出一側血肉模糊的臉頰,饒是知道做戲,在這樣昏暗的僅靠月色照明的陰森場合,乍一看見,我也不禁心驚肉跳。
三娘驚懼不已,連起身也忘了,嚇的從軟榻上跌落在地,只撐著連連倒行,口中求饒道:“我並非存心要你死,初蕊,你要怪便怪雙成,是他連累了你,並非是我!”
風在室內穿梭,其聲如殞蕭瑟淒厲。初蕊緩緩跟隨,風鼓動起她的衣袖,一步步踏近,更顯可怖。“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三娘以袖遮面,顫抖著發出呵斥之聲,“來人,來人啊!”
她聲嘶力竭的呼喊並不奏效,初蕊冷笑道:“哪裡還有人來?三夫人,今日你便同奴婢一起到地府去說個明白吧,雙成還在閻君座前等著您呢!”
窗在開合的空隙發出吱呀之聲,冷風肆意闖入,橫衝直撞。終是迎面而來,似一隻瞎眼的鷹,不著痕跡的入骨清寒,在月下清輝中,搖動滿室鬼影紛亂。
初蕊伸手向三娘,滿面血淚,十指彎曲如鉤,見者為之膽寒。
三娘終於撐不住慘叫道:“初蕊,初蕊,是我對不住你,你饒了我,你饒了我!”
初蕊面上的血液從頰上滑落,猙獰異常,她啞聲道:“那麼你告訴我,雙成是怎麼死的?我是怎麼死的?”
素日狡猾的三娘在酒意的催發下,失了一貫的狡黠沉穩,此刻忙不迭道:“他是自己找死,不能怪我——我不能讓一個雜役騙走媜兒,他怎麼配得上媜兒,他怎麼能存那種心思!”
初蕊沉聲道:“所以你就假借五小姐之名哄他出來,然後命人殺了他?”
三娘道:“若不如此,天長日久,假若他們做出苟且之事,我汪家顏面何存?”
初蕊且哭且笑:“那麼我又何辜?為何要命人連我一併打死?”
三娘不敢看她,顫聲道:“我只計劃要雙成死,誰料到你們當時在一起的?既然媜兒不肯忘情,也只有委屈用你來做筏子。我並不是存心要害你,初蕊,塵歸塵土歸土,你快回去,每逢陰節死祭,我必定親手為你燒紙焚香,你饒了我罷!”
初蕊住了手,篤定是百種滋味湧上心頭,一時竟怔了。
三娘見她呆立,覷了空子從地上爬起來便往內室逃去,不防撞在媜兒懷裡。
三娘如見了真佛,抱住媜兒驚慌道:“快,快命人點起燭火,快!”
我見火候到了,緩步從多寶格後閃身出來。緋墨與合歡逐一關閉門窗,點亮燭火。燈火明亮下,三娘見初蕊仍站在原地,青玉石板上明顯的現出影子,抬頭又見到我,登時倒吸一口氣,不由得鬆開了媜兒。
媜兒唇邊笑意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