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時,嫣尋從大安宮回來,笑著福身道:“回寶婕妤娘娘,奴婢適才在大安宮替寶婕妤娘娘請安,太皇太后偏生翻出來一件去年的雀裘來,說是看煙花時沾了火星燙出了幾個小孔,因那雀裘難得,扔了又怪可惜的。奴婢一時嘴快,說起尚服局的女官們個個有一雙巧手,太皇太后便命奴婢去速速請來。奴婢正說來回了婕妤去一趟尚服局,這可巧了,原來穆司衣在慕華館呢,奴婢竟不用去請別人了吧?”
穆司衣一愣道:“太皇太后要補雀裘?”
“正是呢,只不知道穆司衣會不會界線?朱槿嬤嬤說那件雀裘是定要界線才成的。”嫣尋依舊滿臉笑意,穆司衣頓時喜道:“奴婢不才,界線是會的,雖不說精妙絕倫,也可謬稱得心應手了!”
我也笑道:“既然穆司衣會界線,就不必去請你們尚宮了。穆司衣,你可要好好表現,太皇太后要是高興了,你可就算是立了大功一件,飛黃騰達指日可見!”
穆司衣早歡喜的不知如何是好,憑她的資歷等級歷來都只在六宮妃嬪間混跡。宮裡有規制,太后的衣著配飾尚且由各局尚宮料理,何況太皇太后?這真是想瞌睡撿了枕頭,正是獻殷勤的大好機會。她也不待大安宮的人來請,忙忙的跟了棠璃一陣風似的拾掇了東西。
臨走前,穆司衣似有顧忌的回望了一眼,見魏夜來寡言少語,只顧低眉順眼的縫製鮫紗,我又與浣娘交談甚歡,微微猶豫,到底沒抗住飛黃騰達的幻想與誘惑,轉身去了。
第四十章 堪嘆時乖玉不光
待穆司衣去的遠了,我展起那匹黃色湘繡綢緞,不經意問道:“依我看這繡花也並無出奇之處,為何湖湘總督還巴巴的當做好東西進貢了來?”
浣娘笑著搖頭道:“嬪妾也只是聽說湘繡昂貴難得,卻也不知道是怎麼個稀有法?”
一時室內寂寂無聲,魏夜來埋著頭縫補著鮫紗,手上未停,清冽的嗓音卻緩緩響起:“湘繡圖樣要求精細,每每先由繡娘勾勒於蠟紙之上,又用一根細如髮絲的小針按照繡稿刺出勻稱的小孔,每一處刺成之後,再將已經裁好的真絲緞面放於蠟紙底部,這才在緞子上臨拓出繡樣來。”
浣娘輕嘆:“皇天菩薩,居然要這麼費事!”
魏夜來笑道:“周御女不知道,費事的還在後頭呢。”
我仔細看她,見她用拇指和食指的指甲拈著針,小心的描了幾針,又娓娓道來:“但凡用作湘繡的絲線都先浸在莢仁液裡,待煮沸蒸發後,再裹以竹紙反覆拭擦。”
因棠璃陪穆司衣去了大安宮,便由錦心為魏夜來充當下手,此時聽魏夜來說得如此繁雜,不禁奇道:“這是為何?”
魏夜來淺淺一笑道:“唯有用竹紙拭擦之後,才能使絲線光潔平整,不易起毛。另有繡織花線,每根線須經染色,使之顯出深淺變化,繡成之後自然凸顯深淺不一的暈染色澤來。”
浣娘抽出那匹綢緞道:“既如此說,這喜鵲便是湘繡的極品了?”
魏夜來只放眼一看,便回到:“這喜鵲繡樣擘絲極為精細,細若毫髮,湖湘俗稱這種繡品為‘羊毛細繡’,確實精美絕倫。”
我暗自讚歎她手、眼、口三者都精於技藝,不過一瞥便能說出這些綢緞與繡工的來歷特點,手上的活計又一時不停,當真是超群之輩。
“俗話說,湘繡是‘繡花花生香,繡鳥能聽聲,繡虎能奔跑,繡人能傳神’的,我往日總是不得其解,今日聽聞魏掌衣一番話,才真個是茅塞頓開了。”我含笑誇讚道。
魏夜來忙停了手裡的活兒,起身屈膝道:“奴婢不過是對針織略懂而已,豈敢在婕妤面前班門弄斧?”
我伸手扶了她起來,和顏悅色道:“魏掌衣何須如此見外,我也是真心贊你手工卓絕,並不是假心假意的試探你。”
她也是聰明人,見我放了話出來,只垂著頭不答。我趁熱打鐵道:“魏掌衣為本婕妤做成的這件鮫紗衣裳,涼爽輕柔,本婕妤很是喜歡,待你縫補好了這個小洞,本婕妤自當日日穿著。”
魏夜來忽的仰起頭,眼睛裡迸出一點光亮,她正色道:“奴婢有句話,憋在心裡很久,不知當講不當講?”
我笑著抿了幾口安神湯,鮮亮的蔻丹在指甲上瑩瑩閃爍:“魏掌衣有什麼便直說吧,本婕妤也不是那起小肚雞腸之人。”
魏夜來卻又有幾分躊躇,猶豫再三終於說道:“娘娘已有身孕,若只是貪涼喜穿鮫紗之物,涼則涼矣,未免失於輕薄,不若純棉布料吸汗妥帖。況且鮫紗不耐繡花,針腳稀薄,袖裾固然顯得飄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