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蕊,初蕊,我心裡這兩個字終究只敢在喉頭打轉,萬一她也在裡面,萬一。
合歡先是茫然,隨即明白過來道:“裡面再無他人!”
聽她如是說,我一顆心才算從嗓子眼裡落回原處,自雙成進府,我甚少喚他到面前伺候,因此雖然心裡悽悽,終究不至於太過悲痛。
雙成雖只是買來的小廝,但死在靖國府的花園地下,死因不明不白,若是傳了出去,被那有心的人加油添醋,只怕會給靖國府扣上草菅人命的罪名。顧慮到這一層,我們忙忙的由合歡帶路往花園裡去。
一路上父親鐵青著臉不說話,三娘緩過神來,揚聲怒罵道:“不過是死了一個私逃的下人而已,死了便死了,為何還會驚到嫻兒媜兒?你們是怎麼伺候的?又不是什麼稀奇玩意兒,兩位小姐去那種地方,你們不會攔著?”
合歡不答,只諾諾稱罪而已。
甫到花圃,便見媜兒著一身月白寢衣,披散著頭髮站在地窖上方,二哥在一旁,正半扶著她。從側面看不見她的表情,只看見她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下面,失魂落魄,狀若女鬼。
見我們一行人去了,守候在周圍的家將丫鬟忙一一行禮。父親揮手道:“罷了,這是怎麼說?”府裡的總管事李大才恭敬的垂著手上來回道:“回老爺,前些日子私逃的小廝找著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發了昏,居然藏在這地窖裡面,這地窖早些年就沒用了,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進去的,外面釘了鐵釘,裡面出不來,想是活活餓死的。”
媜兒身子晃了晃,似乎風吹便倒。我移到她身邊,握住她的一雙手道:“你怎麼穿這麼點就出來了,小心吹了風著了涼。”又脫下自己身上的素色百合織錦披風給她披上,二哥看看我,嘆息一聲低低道:“本來剛吃了藥睡著呢,聽見一聲兒便跑了出來,誰也攔不住。”
媜兒眼神渙散,並不看我們,仍直瞪瞪的朝底下看。
農曆二月,日頭一下山便四處漸次昏黑,有人點起火枚子挨個給燈籠點上火,晚風一起,幽幽暗暗的燭光裡便搖曳起來,人影憧憧,顯出幾分可怖。
地窖的蓋子被掀在一旁,露出表面的青苔和泥土。我雖然覺得心中忐忑,但還是順著媜兒的視線看了去,只見幾個家將正在費力的搬動一個人,那地窖很小,處處逼狹不堪,幾個人搬動起來連轉身都難。
父親撫額,臉色已是陰沉難當:“女眷們都回去,這會子守在這裡看什麼,死個人有什麼好看的?”又高聲吩咐各處的丫鬟們:“帶你們小姐回去,晚上多幾個人值夜。”
合歡壯著膽子去拉媜兒,卻被媜兒揚手推開。正當這時,雙成被人拖了上來。
在幾盞燈籠的映照下,他雙眼微睜,嘴唇緊閉,臉色灰白,曾經如玉的臉龐像被雨水打過的白紙一樣塌陷下去。沒有穿冬衣,身上只著薄薄的褻衣,雖不過十來天而已,卻已經有八分殘破。搬動時有人不小心撩開了他的衣服,肋骨一節一節看的分明,面板緊緊裹在骨節上,枯槁消瘦,不成人形。
府裡那起專管喪葬的人上去摸了摸,又周身看了看,躬身回道:“回老爺,沒有外傷,僅指尖有殘留的血跡,約莫是自己刨挖土石所致。小的看過,確實應該是餓死的。”
我聽他那麼說,心中一酸,不禁落下淚來。他就那麼去了嗎?在我們四處尋找他的時候,誰能想到他居然就在我們的腳底下?這處廢棄的地窖靠近花園後牆最角落處,原是推積花肥之處,平日裡就人跡罕至,何況元宵前後天氣陰冷,更沒人到花園深處去了。即便是他高聲呼救,只怕也沒人能聽見。
可是他究竟是怎麼進去的?為什麼初蕊不在身邊?他來府裡不過幾個月光景,從未與人結怨,若是被人謀害,為何又沒有傷痕?重重的疑問在我心裡集結,慢慢凝成了團。
媜兒臉色蒼白不似人色,只緊緊捏了拳頭,強撐著一聲不吭。
三娘掩面道:“可憐見的,想必是一心私奔慌裡張裡,失足掉進去暈了。外面的人不知道,以為蓋子殘破,倒把這出口又釘上了。”
言罷又道:“各人的命數也真是說不得,要不是為了初蕊那小蹄子,又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現在大節剛過,便倒騰出這事來,這是給誰找晦氣呢?”
她這句話讓父親一個激靈,起先還有些悲憫之色漸漸隱去,半晌沉聲道:“好!好!自己往死路上走,還有什麼好說?”又轉身吩咐李大才:“扔到亂葬崗子去!在府裡各處焚艾噴酒,沒得沾染了晦氣!”
李大才諾諾稱是,父親轉身就走,二孃三娘忙跟上,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