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氏對任氏母子厭惡無比,又怎麼肯同意這樣的事情?如果有那麼一日,她必然先叫任秋死了,斷絕齊王的打算。所以世子李釗的誕生,反而意味著任秋的安全。
即使如此,這並不代表任秋不渴望能夠名正言順的冠上應有的姓氏。
哪怕是王府裡一個庶子,比起只能用母族的姓氏,永遠無法公然承認自己的父親是誰,更遑論,父族還是如此的榮耀尊貴,任秋又如何能夠拒絕?
邱逢祥的建議很危險,任秋當時也不是沒有遲疑過,但邱逢祥派來的人卻笑著道:“任郎君糊塗了,雖然郎君是齊王殿下的血脈,但皇室血統非同小可,就是放在尋常一族裡頭,想要認下私出之子,也須得宗族認可,何況是天家呢?”
彼時任秋小心翼翼的請教:“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任郎君到底年紀小,也罷,念著齊王殿下的份上,咱家便與郎君多說幾句——”自稱姓紀的內侍笑吟吟的附耳低言,“天家子孫,想要認祖歸宗,自然是首先要得到今上的准許!聖人開口喚郎君做侄兒,莫要說齊王和王妃,就是朝野上下,又有哪個敢再置疑郎君的血脈?就是回了王府,諒王妃也不敢拿郎君怎麼樣!”
任秋不由自主捏緊了拳:“邱監說的事情,莫非是聖人”
紀姓內侍微笑著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嘴角笑意加深:“邱監乃是先帝近侍,如今聖人也深為倚重任郎君,如今齊王世子身子骨康健,其母為長安望族之女,地位穩固,若是錯過了這個機會,怕是咱家這輩子,都只能叫你一聲任郎君了!”
任秋看著眼前的燕九懷無聲的笑了一笑,眼神冰冷: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雖然拜那個忠君臣子孟光儀所賜並沒有死,但在京兆府的那些絕望懊悔的日子,也差不多是在鬼門關前打個轉了,這一年多的跌宕起伏比他過往十幾年都要漫長與驚心動魄,到這時候若還想不明白去年在全長安浩浩蕩蕩的任秋案的底子,他也枉費有任氏那個寡婦之身為齊王外室卻依舊在長孫氏手下帶著兒子活下來的生母了。
察覺到燕九懷眼中殺意,任秋斂了思緒,他既然敢對燕九懷說出這一番話來,自是不怕死,但卻不想就這麼死去,畢竟,他的仇還沒報:“你要殺杜青棠,靠邱逢祥留下來的人定然是不夠的。”
燕九懷漠然道:“你既然想讓我與杜氏叔侄互相殘殺,想必留在長安這一年有所收穫,這才守在這裡等我?”
“我只有一個要求。”任秋道,“你刺殺之時,儘量殺了元秀公主!”
燕九懷面色波瀾不驚:“為何?”
“她到京兆府的大牢中看過我。”任秋直言不諱,“但她不是去認我,也不是去安慰我,卻是為了旁的人旁的事,然而她明明知道我是她的晚輩。”
任秋笑了笑,“那位金枝玉葉,便是皇室成了傀儡,她靠著一副好容貌與尊貴的身份,嫁了杜拂日,居然依舊是長安上下都不敢輕慢了她——聽說河北那邊的賀六郎至今都對她念念不忘,想來即使杜氏叔侄將來守不住這李唐基業,藩鎮佔了長安,她也受不了什麼委屈,我想一想就覺得心頭不暢——你若是肯以你亡父的名義發誓做到,我就告訴你一個有可能刺殺成功的辦法,若不然,就憑你,哪怕燕俠也被你哄來了,也休想接近杜氏叔侄!”
燕九懷眼神如冰:“可以!”
任秋笑了笑,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很低,很詭異:“元秀大長公主府長史——你去尋他!”說著,附耳悄言數句。
聞言,燕九懷似乎明白過來,九懷刃在室中一閃而過,鮮血飛濺出來的剎那,燕九懷已經出了門。
他抬頭仰望了一眼滿天星子,轉瞬走出了這處隱蔽的宅子。
第三章 許情深
夜色已經很深,元秀卻仍舊未曾入睡,採藍、采綠侍奉在側,四周燈火輝煌,元秀正慢慢核對著眼前的帳冊。
採藍看了眼屋角的銅漏,勸說道:“實在太晚了,阿家早些睡罷。”
“不必,本宮如今還不困。”元秀搖了搖頭,燈火之下,她目光炯炯,看著的確不像睏倦的模樣,然而銅壺裡的金沙卻已經再次即將見底。
采綠悄悄碰了她一下,見元秀不曾注意,輕聲道:“駙馬尚未回來,阿家定然是不肯先睡的,這些日子一直如此,你又何必再勸?不如出去問問廚下做些滋補的東西來。”
“你在這兒靈醒些。”採藍想想也是,心中輕嘆了聲,輕手輕腳的出了門,門外長廊上隔幾步便掛了一盞碧紗燈,雖然是晚間,倒也不怕看不清楚路徑,採藍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