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步,卻見迎面一個頎長的身影飄然而至,寬袍大袖被夜風吹動,風儀懾人。
採藍看到此人,鬆了口氣,欠身一禮道:“駙馬可回來了?”
杜拂日已經看到了門內的燈火,擺手示意採藍起身,輕聲道:“阿煌在做什麼?”
“阿家在看帳本。”採藍道,“奴去廚下尋些湯水過來,駙馬可也要一份?”
“也好。”杜拂日溫和的說道,元秀大長公主是如今天佑帝的嫡親姑母,而他又是攝政的杜青棠的侄兒,因此雖然一般都是大長公主府,天佑帝卻對元秀大長公主府格外優待,廊上燈火很是明亮,照出他面上難掩的疲憊。
採藍領命而去,杜拂日獨自進了門,上首元秀正算到了關鍵之處,竟對他進來毫無察覺,采綠待要說話,卻見杜拂日。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便止住了聲,只是移開元秀身後的位置,讓杜拂日走過去跪坐下來。
元秀捏著算籌仔細核對畢,下意識的想要揉一揉額角,身後卻忽然伸出一雙手來,搶先一步替她輕輕按了下來。
熟悉的必粟香氣撲入鼻端,頓覺精神一凜,元秀並未驚訝,反而往後一靠,帶了一絲疲意道:“幾時回來的?我竟未察覺。”
“這是宮帳?”杜拂日先問了一句,才道,“你排下倒數第二根算籌時我進來的。”
元秀靠住他胸膛,閉眼道:“是宮中內庫的帳單,我閒來無事算上一算——邱逢祥執掌這本帳單日子不短,當初郭家被查抄,雖然既然有舊部留存,也必定有產業存身,但他居然可以以此與叔父抗衡多年,恐怕別有生財之道,內庫這裡,也許會有些線索。”
杜拂日見她神色勞頓,心下憐惜,不覺在她鬢邊吻了一吻,溫言道:“燕九懷已經去了劍南,秋十六娘也說他永遠不會回來了,又何必再擔心?這些事情交與我便是。”
“秋十六娘說的話可作不得準。”元秀睜眼笑了一笑,複合上養神,口中道,“燕九懷此人性格跳脫,他生長市井,市井兒的意氣極重,邱逢祥到底是他父親呢,這件事情縱然放下一時,以後也很難說,畢竟他年紀尚輕”說到這裡,她嘆了口氣,方繼續道,“我也不是要對他趕盡殺絕,到底他是我表兄,我外祖家就這麼一點血脈了,只是郭家舊部照秋十六娘交代的全長安才搜出了幾個人,打從汾陽郡公起,經過了我母后的姑祖郭太皇太后,固然歷史不及五姓七家並你們杜氏那麼源遠流長,但在長安或者說關中這一片,說一句無孔不入,實在不算過份。”
杜拂日默然,郭家底蘊當然比不上杜氏深厚,然而當年安史之亂,郭老令公匡扶社稷斬露頭角,其子尚貴主,其女亦紛紛嫁入高門,外孫女便是後來的太皇太后——那時候郭家聲勢之盛,單看後來亂政的王太清便可窺一二,王太清早先不過是郭太皇太后身邊的一個內侍,因被太皇太后吩咐到懷宗皇帝身邊伺候,漸漸的竟執掌了朝政不說,在太皇太后去後,皇室無人能夠節制,連懷宗諸子的生死都操控於他手中。
若不然,當年郭家殉忠時唯一逃出的郭十五郎,又怎麼憑藉一己之身,在潛入宮闈被發現後,不但迫得全盛時候的憲宗與杜青棠竟也不能拿他怎麼樣不說,就連神策禁軍的軍權都被他奪了去?
若非杜青棠與憲宗手段過人,怕是以郭十五郎不惜與河北諸鎮聯手也要報郭家之仇的做派,早就指揮著四十萬禁軍踏破長安、焚燬宮室了。
“燕郎的性格的確激烈了些,不過他如今與師父在一起,師父年輕時候殺性極重,上了年紀之後卻是越發的悲憫起來,定然會看住了他的。”杜拂日溫言勸說道,“郭家如今只剩了燕郎一點血脈,他便是再怎麼不甘心,總也要想法子把血脈延續下去,等過幾年娶妻生子,在劍南那邊安定了下來,亦有了牽絆,怕就息了復仇之心了。”
元秀抿嘴笑了一笑,輕聲嗔道:“我見你整日裡忙碌得緊,難得想到一件事情可以幫你一幫——畢竟這本帳單裡提到的出入我在宮裡時候多少記得些。”說到這裡元秀微微一嘆,想說什麼到底沒說出口——若是薛娘子還活著,對內庫的帳單定然是比元秀記得更清楚的,畢竟邱逢祥進宮的時候她年歲太小了,宮裡發生過什麼事,出入之類,哪裡比得上薛娘子跟在昭賢太后身邊耳濡目染的自己也有一本帳?
杜拂日為人警醒,元秀雖然沒說出來,他也能夠猜得差不多,不欲提到薛娘子,便換了話題調侃道:“你今兒進門的時候你猜杜黠與我怎麼說?”
“莫不是告訴了你,上一回你去北里時多瞧了兩眼的嬌美小娘子已經與你贖了出來,悄悄安置在了哪個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