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沈英的位置坐下,瞧了一眼桌上那麼許多簿子與摺子,只說:“睡得好麼?”
董肖佚拿過茶盞,冷水浸喉讓她清醒不少。屋內未生暖爐,她覺著有些冷,便裹緊了身上的毯子,低著頭問道:“有事麼?”
他聞言卻不答,起身去生了暖爐,這才坐下來:“今日得閒,便過來看看你。天氣轉冷,過會兒送你回去罷。”
董肖佚卻道:“不必了,我還有東西未看完。”她頓了頓:“沈英何時走的?”
“早走了。”他說著隨手翻了本簿子,“走前還與你披了毯子,很是貼心。”
董肖佚聽他這酸溜溜的語氣,淡笑笑:“陛下莫不是醋了?”
“他?算了罷。大理寺那評事如今是他的天,量他也沒有這個膽。”
董肖佚聽得出他今日心情很好,也未說什麼,揉了揉睛明穴便低頭看簿子,看了會兒又道:“我昨日聽宗亭講,禮部已在趕製各個品級的女官服,是沈英的提議還是陛下本來的意思?”
“孟景春不是你侄女麼?”
“對”
“侄女如今也不必藏著掖著了,你應為她高興,何必糾結是誰的主意。”
董肖佚輕嘆口氣:“是啊。”
“她命好,一路遇貴人。”
董肖佚沉默了一會兒,見外面天已經黑了,合上簿子道:“有些累了,走罷。”
新皇起了身,與董肖佚一道出了政事堂的門。由是微服出宮,連馬車也是不起眼,董肖佚上車後靠著車窗假寐,頭卻被他輕輕攬過。董肖佚將頭枕在他肩上,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
一路行至官舍,伙房已是冷冷清清,董肖佚說餓了打算去吃飯,新皇見周遭沒什麼人,便陪她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伙房小陸見董大人來了,趕緊去翻找剩下的食材,董肖佚卻說只要一碗熱粥即可。
等餐間隙,董肖佚倦得想立即伏下睡覺,她抬手自太陽穴一路壓至眼角,又看了看新皇,忽啞聲道:“右川,我老了。”
他手伸過去,食指輕輕壓上她眼角。那指腹傳來的乾燥暖意讓董肖佚更倦,她聽得他嘆聲道:“只是細紋而已,就算你滿臉褶子,也還是朕的董肖佚。”
董肖佚淡笑笑,挪開他的手,望著他的眼道:“我想要個孩”
她這話還未來得及說完,門口忽傳來一聲:“董大人這麼晚也來吃飯啊。”
【七八】躞蹀
董肖佚頭也未抬便猜到來人就是白存林;這個缺根筋的傢伙簡直無處不在,且總能無端地引人發火。董肖佚不理他,他卻似腦子壞了一般笑呵呵地跑了過來,直接往她斜對面一坐。
新皇本來背對著外面,不熟悉的人光憑靠這背影壓根認不出來。白存林初時見了以為是董肖佚的哪個朋友,坐下來正要打招呼;一見到他的臉,卻嚇得話也說不出了。
新皇好氣量;竟倒了一盞茶給他遞過去,淡淡瞥了他一眼:“白大人?”
白存林哆哆嗦嗦接過茶;喉嚨裡像是卡了魚刺一般,想說又不敢說,難過得快要死了。
此時小陸將熱好的粥端上來;擺好小菜,與董肖佚道:“董大人請用。”這就轉身走了,至於白存林想吃什麼,他卻是問也未問。
白存林此時還餓著肚子,卻又不好意思喊小陸回來,默默地將那盞茶喝完之後,再默默放下,規規矩矩說了聲:“下官告退了。”
新皇卻說:“白大人不吃飯麼?到伙房難不成只為與董大人打個照面?難道——很熟麼?”他語聲淡淡,落在白存林耳中卻簡直是查問的語氣。
董肖佚一臉淡然地吃著自己的粥,頭也不抬,似乎對眼前之事絲毫沒有興趣。
白存林支支吾吾終於磕巴出一句:“下官不、微臣只是順道進來看看還有沒有吃的,見似乎沒有什麼吃的了這就走了”
董肖佚抬頭喊了一聲:“小陸。”
小陸聞聲跑過來:“董大人何事?”
董肖佚道:“方才不是說還有剩飯剩飯麼?都熱一熱端上來罷,這位白大人恐是很餓呢。”
小陸笑著應道:“好嘞。”
於是,本來打算餵給阿貓阿狗的剩飯剩菜,就這樣被熱了一熱之後端上了桌。白存林背對他們坐著,面對一桌子的剩飯剩菜,百感交集。
他吃到後來實在吃不下了,董肖佚卻在他身後說:“白大人可千萬別浪費了,小陸的手藝堪比御廚,吃剩下丟掉那真是暴殄天物。”
白存林便又卯足勁接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