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景春從殿中出來時,忽覺臉上一涼,這才發現外頭已開始稀稀落落地飄起了小雪。
一場除夕宮宴結束,卻壓根沒有填飽肚子,離宮時路上已開始積雪。孟景春悶聲不響地靠車窗睡覺;沈英卻也不擾她,直到車子行至家門口;這才輕拍拍她,說:“到了。”
孟景春醒過神;低頭匆匆下了馬車,往園子裡去。沈英走在她身後,見地上積雪;不免多說了一句:“小心地滑。”
孟景春“恩”了一聲,放慢步子,穿過空蕩蕩的花架,忽然開了口:“相爺希望阿樹有一日成皇子伴讀麼?”
“怎麼了?”
她語聲淡淡:“只是突然想到了。”
沈英自然知道她今日見過董肖佚,這會兒突然提起這茬,想必是董肖佚於她提了一提。沈英道:“不必多想,那是很久之後的事。現下——”
孟景春轉過身來,緩緩道:“今日董大人問我,能不能讓阿樹常進宮,免得子江太孤單。”孟景春稍頓:“看樣子,董大人打算離開京城了。”
沈英愣了一愣。
孟景春隨即又轉過身去,接著往前走:“若這樣的話,不用到認書識字的年紀,阿樹可能就要進宮了。”
沈英跟上去,走在她身側。
雪花已是落滿肩頭,孟景春卻沒有再開口。
孟景春回屋時,阿樹還在睡,小半張臉埋在軟綿綿的被子裡,睡得很是香甜。孟景春伸過手給他壓好身側的被子,阿樹卻似察覺到一般,從被子底下探出一隻小手來,倏地一下就抓住了孟景春的小拇指。
孟景春笑了,待阿樹鬆了手,她這才將手收回。
沈英在一旁看著,淺聲道:“恐怕不能遂董大人的願了。”
孟景春偏頭看他:“為何?”
沈英語聲平淡,似是已思慮良久:“我們回楚地罷。”
孟景春聞言一愣,看著他的側臉問道:“相爺要辭官麼?”
沈英淡笑:“是啊,夫人莫不成擔心我辭官後沒辦法養家?”
孟景春聽他這調侃,目光卻未移開。燭火輕跳,沈英神情溫和,側臉一如幾年前的模樣,竟是絲毫未變。也不知為何,孟景春忽想起初識時給他送枇杷那回,他對她說“穩重些”的模樣。那時他強忍疲倦,站在門口與她說話,雖態度溫和卻拒人以千里之外,說的話也是老成非常,一副過來人的姿態。那時的自己,也從未想象過他還會開口調侃的模樣罷。
——也不過短短几年時間。
沈英偏過頭來,對上她略滯目光,微笑著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怎麼了?”
孟景春陡然收回神,望著他久久未言。若他辭官回鄉,那她便跟著他回鄉。沈英在她眼中雖並不是無所不能,但她足夠相信他,並願意支援他的決定,便不需多言。
沈英將她攬進懷,輕拍她後背,緩緩說道:“若你也覺得辭官更好,我明日便寫摺子,但當下遞不上去,得再等一個時機。”他稍作停頓:“父親身體不大好了,我想趁春闈時告假先回去一趟,你要一同去麼?”
孟景春心中默默嘆了口氣,這幾日他愁眉、寢食難安,原是因為父親身體不大好。身為人父方知父母恩,到這時候,自己也會怪太遲了罷。
孟景春回說:“也好,母親上回在家書中說想看一看阿樹,這回帶阿樹回去,想必會很高興。”
沈英輕吻她前額,餘光卻瞥到小床上躺著的小傢伙睜開了眼。沈英目光移過去一些,空出一隻手來擋了小傢伙眼睛,小傢伙倒也配合得很,居然也不哭鬧,探出手來扯住沈英的衣袖,又接著睡了。
——*——*——*——*——
過了正月,禮部及翰林院開始忙春闈之事,其餘衙門則還冷冷清清的,大多沒什麼事做。
政事堂難得不忙,沈英便醞釀著告假一事。董肖佚自除夕那陣病倒後,也是足足養了一個月,這才重新回了朝堂。她見沈英有些心不在焉,便猜到了一二。
沈英看著她也覺得奇怪,因先前孟景春說董肖佚有遠離京城的打算,而現下看著,她卻是一點要走的苗頭也沒有。
董肖佚做事依舊盡職盡責,一點也不馬虎。六部衙門暗中給了她一個“鐵面中宮”的外號,說她太兇太苛刻。董肖佚不是不知道,她只是懶得理。
這日下朝,沈英走在前頭,董肖佚忽喊住他,匆匆走過去,隨口問道:“你最近這樣子,是想要告假麼?”
一旦沈英告假,政事堂諸事便悉數落到董肖佚身上了。董肖佚提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