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顫抖地抬了手,輕輕地招了招。孟景春走近了,將阿樹抱到他面前。小傢伙尚不會喊人,卻一個勁地笑著,一雙眼睛伶俐非常。沈老爺微微眯了眼,唇角亦不自覺地微微上揚,半天才問:“叫什麼?”
孟景春溫聲回:“名字還未起,小名喚作阿樹。”
沈老爺凝神看了一會兒,啞著嗓子說:“阿樹挺好。”過了會兒又說:“名字就叫沈樹罷。”
沈英坐在一旁一言不發,孟景春看了他一眼,他方說了一句:“兒子知道了。”
“這會兒是飯點,別在這兒耽擱了,去吃飯罷。”沈老爺說完已示意那侍女過來扶他躺下,一副覺得倦了,不願再搭理他們的模樣。
沈夫人站在沈英身後輕扯了一下他衣裳,沈英這才起了身,待孟景春沈夫人都出去了,這才跟了出去。
回府後的第一餐並未提前準備,吃得甚是簡單,素餐淡飯,很是儉省。沈夫人道:“我是吃齋唸佛的人,素食也慣了。代悅這丫頭回來後竟也吃得簡單,葷腥竟是碰也不碰了,還找府上廚工琢磨新的齋菜樣式。只是委屈你們了。”
孟景春忙道無妨,路途中吃得亂七八糟,正好吃得清淡些養一養。沈英聞言卻問道:“代悅如何不來吃飯?”
沈夫人看了一眼旁邊的空位置:“興許又回去看書了,不必管她。”
沈英有些憂心,孟景春自然知道他憂什麼,代悅如今葷腥均是不碰,不知是不是因為陳庭方的關係。
餐桌上沈夫人忽提了一句,說如今楚地南邊疫情嚴重,已然成災,不知朝廷有沒有重視起來。她說著嘆了口氣:“如今南邊的生意全都停了,也不知這疫災何時能過去。華陽城城門口應是守得死死罷?聽說流民都不讓進的。你們今日進城時,可被為難了?”
沈英卻道還好,他離京前尚不知此事,也是臨近楚地了,才聽聞南邊爆發了疫災。
沈夫人不再多問,沈英便又問了一些關於沈老爺身體的事,沈夫人只道是去年突然中風,之後腿腳便不利索了,大夫說臥床靜養最好,適時走走即可,他便在家中養到現在。
一頓飯吃得氣氛略顯沉重,草草收了場,孟景春便獨自回房喂阿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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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受南邊疫情影響,華陽城看起來也略是蕭條,全然不復前年的繁華景象。孟景春見沈夫人興致不高,想起芙蓉樓的八格點心來,這日一早安頓好了阿樹,與沈英打了一聲招呼,便獨自出了門。
她記性好,竟自己摸到了芙蓉樓門口,進店買了他們家的八格點心,又嚐了些新式的,包了些好吃的,便拎著出了門往回走。
溫度漸高,走了長段的路她竟覺著有些口渴,便拐進街邊一間茶樓,要了一壺清茶。
因只短暫小憩,她便也沒心思去聽臺上那人在說什麼。那說書人正在興頭上,引得鬨堂大笑,孟景春無意間偏過頭,一道熟悉的身影卻從人群中走過,雖只有個背影,但那深褐色海青袍她卻一眼認了出來。
孟景春抓了桌上點心包,立時繞過人群追了出去,然那人卻走得飛快,很快便消失在了街道拐角處。孟景春迅速追到那拐角,從窄巷中穿過去,再看時,卻根本不見了那人人影。
興許是認錯了罷,陳庭方又如何會在這個地方。
她在原地又站了會兒,這才拎著點心回了府。
孟景春猜沈夫人這時候應當會在佛堂,便徑自過去了。剛要敲門,卻聽得裡面傳出了輕微的爭執聲。
沈夫人道:“你不能去,南邊那地方現下危險得很,四座城門,每日送往郊外燒埋的屍體上百近千,那病朝染夕亡,全家全亡的數不勝數,排門逐戶沒有一家保全的。”
沈英沒有答話。
沈夫人又甚為不滿道:“那皇帝如何能這樣?你是告假回鄉,怎麼昨日剛到,今日一早便來了詔令?難不成是算好的嗎?你這一去,簡直是往火坑裡跳,可有想過——”
“母親。”沈英很是冷靜地打斷了她,“您昨日還問朝廷是否重視此事,為何今日卻又是一副全然不顧南邊百姓死活的姿態呢”
“能一樣嗎?!”沈夫人不免有些激動,語聲都有些發抖,似是怕極了他會出事一般:“那地方十室九空啊!城中大夫束手無策,染上病就是等死,能僥倖活的不過千百中一二,你這番去,我怎麼曉得你還能不能回來!阿樹方在襁褓中,你的妻尚還矇在鼓裡,左右你是要拜表辭官的人,你還在乎這一紙詔令麼?”
沈夫人一時氣急,倏地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