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將一個檔案檔遞給邯墨,邯墨拆開,裡面全是一大堆的病歷卡,藥方,B超資料。不止一家醫院,上海、北京。深圳
陳哉坐在邯墨的對面,此時正值正秋,咖啡館外的香樟樹全黃了葉子。邯墨沒說話,看了幾眼便將這些全放了回去,嘴角緊抿著,手指扣在桌面上。
陳哉挺著脊椎,坐得筆挺筆挺:“邯墨,我到現在都沒來過月經,我不能生孩子,你,還要娶我嗎?”
這句話她在心裡排練了好久,甚至用怎樣的語氣,用怎樣的停頓,用怎樣的表情,她告訴過自己,一定要顯得很平靜,很平靜但一出口,開頭便抖不成調的語氣讓她乍然洩了情緒。
她趕緊合上嘴,好似這樣才能把情緒都閉回去似的。
邯墨還是沒有說話,但一直看著陳哉。他太沉著了,等著陳哉慢慢地說。
“所以,邯墨,我很抱歉。”陳哉的背挺得很直很直。邯墨很瞭解她,她越表現出堅強的時候,往往越是脆弱不堪的時候。
陳哉繼續說:“也許我應該跟你初確定關係的時候就該告訴你的,或許或許剛認識你時就該告訴你的我不是在隱瞞你,只是,我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件事,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件事跟你的關係。所以,當然,現在你有選擇的權利。”
陳哉的手已經不由自主地捏緊,以至於關節處都泛起了白色。她做得筆挺筆挺,從頭到尾的說下來,表情鎮定,偽裝的無懈可擊。
其實她在怕真的在怕
“說完了嗎?”許久,等到陳哉已經沒有作響了,邯墨才淡淡地開口,語調穩實。
他探過身子,雙手交錯放在桌上,眼睛緊緊地瞧著陳哉:“我們相處這麼久,你還是對我沒有信心。”
他只說了這一句話,這一句話後他就沒有開口,便用這般緊迫的眼神看著陳哉,這樣的眼神,好似就要這樣把陳哉栓緊似的。
陳哉鼻子猛地一酸,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邯墨低下頭,將這一大疊的檔案全部裝了回去,封好:“陳哉,受了很多苦,對不對?”
陳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淚“刷”地就流下來了。
他把這慢慢的檔案丟到桌上:“以後,我們別受了。”
以後,我們別受了。
立在小陽臺上,陳哉吸了一口氣,抬頭,萬丈晴空。
她初中升高中的那個暑假被拖去婦科看病,多忌諱,躺在那張床上,撐起兩條腿,讓男的婦科醫生檢視,手電筒,藍色的口罩,白色的袍子多讓她害怕,她說:“媽,我不要去看。我怕。”
陳哉的媽便安慰她:“去看看,我們都安心。”
結果,診斷出來了,每年的暑假她都要被拉去各大的醫院檢視,一次一次進醫院,一次一次地躺在那張床上,一次一次讓醫生撥開她的下體檢視,一次一次地聽到同一個診斷。
陳哉在那時候,躺在床上一閉眼就可以看到那些拿著手電筒的醫生,讓她脫下褲子,讓她抬起雙腿,恐懼啊這是恐懼啊還有一種瀰漫開來的恥辱感,陳哉甚至覺得,這根被強暴沒什麼區別!
邯墨將這些檔案袋丟到桌上,告訴她“陳哉,我們不要受了”以這句話為終點和起點,真的終了她一直忍耐和蟄伏的恐懼和委屈,真的開起了她的婚姻。這個婚姻裡,邯墨給了她一個諾亞方舟。
日頭正好,陽光慵懶,陳哉許久站立在陽臺上,一旁的多肉植物生長得很是茁壯,好似掐上去便會爆出水來。旁邊的藤椅上還擺放著一本書,厚得可以砸死人,全英文的,某法官的自傳,邯墨今早才坐在這裡看過。
她走上去,將書翻開,裡面夾著一張書籤,銅質的,上面刻著幾行字,是邯墨去臺灣的時候買回來的,也給她捎了一個,給她捎回來的還有4張明信片,一瓶香水,一個牛皮的特質手工包。
每次去外地,就算她不提醒他,邯墨也會捎禮物回來給她。去西安的時候給她帶回來了一隻紅色的虎頭娃娃,去普陀的時候給她帶回了一串開過光的手鍊,去深圳的時候給她帶回了一條裸色的長裙,將禮物遞給她的時候,邯墨總是淡淡的一句:“路過瞥了一眼,看著挺好,覺得你會喜歡,就買下了。”
他從來沒有說過“親愛的,送給你”,這句話從相識到結婚,都沒有說過,他說的,都是淡淡的一句“覺得你會喜歡,就買下了”。多麼的平淡,多麼的尋常,多麼的雲淡風輕。
是要將她記掛到多深,才能讓他在看到一樣東西時,順其自然的想到了她。
順其自然,才最是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