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還小惜一個荷包,他再送一個給我。淺青的色澤,上面有暗花雲紋,我將那荷包與腰間玉笛掛在一起。
又一次,我帶著毛球,踏上這片壯麗的山河,不知終點,不知盡頭。
記得暮春回家時,永京繁華更勝當年。短短三年,英長泣平亂黨,減賦稅,輕徭役,舉國上下一片歡樂祥和。爹功成名就後,終於辭官,在富麗堂皇的相府內頤養天年。
西苑仍舊飛花流水,恍恍當年,一群人年少飛揚,站在時光的交匯處,悉數心中的情愫。
毛球像預感到我回來似的,四隻小爪子啪嗒啪嗒跑得飛快,我蹲下身,它悶頭撲進我懷中。
我摸摸它的頭,笑道:“你也算是一隻老狗了。改明兒修個仙,給我當坐騎。”
毛球似聽懂了一般,搗蒜似地點頭。後退兩步朝地上一坐,兩隻前爪向前滑去,頭往下點一點,竟做了個跪拜之姿。
“小,小姐”青桃的聲音中帶著難以置信地興奮。
我抱起毛球,回頭笑道:“我來帶毛球走。”
青桃此時早已眼淚漣漣:“小姐,老爺說你已經”
“他騙你呢。”我抬袖替她拭乾淚水,“我活著的訊息,不能讓人知道,方才已在前廳見過了爹與修澤他們,等我再遊歷幾年,便回來看你們。”
“嗯嗯。”青桃不住地點頭。
我拍拍她的肩:“傻丫頭,到時你定然嫁人了,給我留兩杯喜酒倒是真的。”
聽我這麼一說,青桃哭得越發厲害,抽泣了好一會兒,才指著我手裡的毛球,邊哭邊笑道:“就這小狗有福氣,小姐出閣那年,生了好大一場病,這些年倒越發能折騰了。”
“毛球病過?”我不禁愕然。印象中,這隻小渾狗堪比一隻靈猴,上樹下水欺負人,無一不精通。
“李公子沒有跟小姐提過?”
“辰簷?”我心中一顫,問道:“怎麼回事?”
“那年小姐嫁去恆梁的當天,毛球就病了。連燒了兩日不見退。那幾天剛巧李公子在府上,見毛球病得奄奄一息,倒也未用什麼良藥,就湊在這小狗耳邊說了一句話。說起來倒神了,李公子說完這句話,一個人騎馬飛快走了,還說要去恆梁尋小姐你。毛球的病過了兩天,就全好了。”
毛球咧嘴朝我露出一個耀武揚威的笑容,我皺了皺眉,問:“辰簷跟它說了什麼?”
“我想想啊,是了。”青桃忽然道,“李公子說,‘小毛球好好養病,等病好了,我就帶著小怪和小毛球,去江山到處,走一走。’”
辰簷,你以後,可不可以,帶著小怪和小毛球,去江山到處,走一走?
這個問題,我問過兩次。
原來你的答案,一直在這裡等著我。
不期然眼淚便落了下來。
他去世後,我一個人握著他的手,在他的床榻邊坐了三天,看著日升月落,看著風流雲散。
第四天黎明,我拖著鏟子,在後院的竹林前挖了個坑。不願看著他的身體在眼前腐壞,傳說沉眠安息的人,才能安心輪迴轉世。
我在前院找到那塊斷裂的岩石準備刻碑,卻發現斜躺在花圃裡德方形岩石早就鑿好,上面寫著“夫君李辰簷之墓”。
我留著淚卻笑了,想起初遇時,他硬說我是他的小娘子,想起被他騙去澐州,他拾掇著我嫁入李家。記得那時的他,亦是如這般,硬要我在石碑上也承認是他的妻,緊緊地抓牢一份情感,帶著幾分偏執,不肯放棄。
我拂了拂石碑上的灰,不期然在左上角找到一行小字:待浮花浪蕊都盡,伴君都幽。
他至死,也都記得,也都念著。我彷彿看見了在等著我從長夢中甦醒的日夜裡,他一個人踱步道院裡,拿著鑿子,一點一點刻著,時而想起當初的事,美好如碎金的回憶,他的嘴角會慢慢浮起笑容。
驀然間心底泛起一陣刺痛的溫暖,辰簷曾經總愛持扇,寵溺地輕巧我的頭,笑說:“傻小怪。”
我拾起放在一旁的鑿子,然後再右下方認真地刻下五個大字——愚妻霍小茴。
辰簷,我離開後,獨自去了許多地方。山河秀麗,天高雲闊,我過得很好。
可是我一直不敢回欒州,我想我終是害怕面對你的離開,哪怕你曾說,殺破狼的宿命註定流離,可是我不回,因為你會在家裡等著我。
轉眼三歲春秋,往事成煙,而煙雲不散。我沿水岸而行,繞過煙柳巷陌,毛球叫了兩聲,停住腳步,像是問我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