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風和與莫惜言的身影已然看不見。我蹲下身,笑著摸摸它的頭,將它抱進懷中:“回家。”
末章 陌上花(下)
3
回到欒州遲茂鎮,時已入秋。
毛球學著我,有模有樣地在城陽的模樣跪拜許久。那天,竹葉開始凋零,風吹過,翠黃一陣葉雨,響聲若廊簷鐵馬。
正午剛過的遲茂鎮人聲鼎沸,雜耍攤子,肉包子小鋪,街門店面門庭若市。
我給毛球換了個小鈴鐺,它叮叮鐺鐺跟在我身後,不時駐足觀望這盛世的熱鬧,一雙溜圓的眼睛裡竟是好奇。
街口茶店食譜,一家比一家喧譁,小二穿梭在食客間大聲吆喝。我路過時,卻瞥見食家的門口,一位老叟坐著門前小板凳上,他半眯著眼睛,秋天日頭下,一副愜意的模樣。
見我再開他,他悠悠睜開眼,瞅瞅我,又瞅瞅毛球,忽然笑了,“姑娘,聽我講個故事吧?”
低徊蒼勁的聲音,滿臉深淺的皺紋溝壑,一副可親的表情。單單寫倚門欄而坐,便是群問窮通理,漁歌入逋深的曠達。
“好。”我招呼一聲毛球,在他旁邊的席子上坐下。
老叟眯著眼睛笑了笑:“尋常人聽了我這故事開頭,通常都說這橋段俗不可耐。”
我不禁錯愕:“老人家請講。”
“還是天下初定的時候,有這麼一位俊朗少年,去京裡的一戶官家拜訪”他回頭看看我,“也就是少年與官家小姐的故事,姑娘還聽麼?”
我笑了笑:“聽。”沉吟半刻,又說,“雖是戲文裡用慣的橋段,天下事,卻總不會盡然相同。”
那老叟又笑道:“姑娘是明白人。其實這故事,也是聽來的,講故事的人,便是那少年人。”
我“哦”了一聲,毛球也從我懷裡抬起頭,顯出一副興味盎然的樣子。老叟瞅瞅毛球,伸出枯瘦的手來摸它,毛球狠叫了一聲,直往我懷裡縮。
“那少年人說,若有一天,看見一位漂亮的姑娘,便將這故事說給她聽。”老叟道,“他還說,那漂亮姑娘喜歡穿煙色的衣裙,月白泛著些黃,她的身旁定然跟一隻可愛的小狗,走起路來丁玲丁玲,長毛軟耳,左右晃動。”
街頭雜耍攤傳來一陣如潮的掌聲,鑼鼓喧天地響著。三四個稚童手捏著糖葫蘆,往人群裡鑽。
而我,在這煙火凡塵中,驀然呆住,心底忽然想起辰簷臨終前的話:我路過一家鋪子,叫做“路過”,一人一凳一牌子,老闆是位花甲老叟,姓何。
“老人家可是姓何?”
老叟挪了挪凳子,笑道:“路過天南地北,講述東西俗世。姑娘喚我何叟便可。”他笑著,扯長了音調,聲聲瀰漫在日頭之下,“還是天下初定的時候,有這麼一位俊朗的少年,去京裡一戶官家拜訪”
那年花月靜好,少年扮作相士,為官家小姐看相。
這日他起遲,便抄近路從西苑翻牆入府。府邸冷清,水泛渚煙,他剛繞道內院,就聽噗通兩聲,一個小男孩被麻繩絆入水中。
少年人正要去救,卻聽不遠處傳來一聲清靈如黃鶯出谷的叫喊:“修澤!”
只見一個身著煙色輕紗群的女子飛快跑來。那年的她剛及豆蔻,然而已然容貌傾城,她驚慌失措的神色,卻透出幾許傻氣,見家弟落入水中,忙不迭跟著跳下水。
女子不會水,卻撲騰地十分賣力,將弟弟送到岸邊時,彷彿才意識到自己也身處險境。她茫然四顧,沉入水底前,卻瞥到岸上的少年。那少年被她的清澈而驚惶的眼神看得一怔,方才反應過來,跳下水去救她。
兩人上岸後,女子嗆了幾口水便醒了,盤腿坐在原地,問少年人的名字。
那少年年屆十七,風流清毓地笑道:“李辰簷。”
女子偏頭想了想,折了旁邊的蘆葦枝,偏頭一笑,在地上一筆一劃地寫著“李辰簷”,三個字全對,她又粲然笑道:“不知怎地,你一說名字,我腦中便出現這三個字。”
李辰簷笑了笑,接過她手中蘆葦,在她名字上方又寫了三個字“霍小茴”,他笑了:“你的名字。”
霍小茴很是詫異,問:“你怎知道。”
李辰簷神秘笑了笑,只道:“不可說。”
蘆葦枝上滴下幾滴水,將二人名字一溶,竟似生生相連,密不可分,兩人見狀,臉不禁微微發紅。
良久,霍小茴又笑道:“多謝你救了我,要何賞賜?”
李辰簷訥然看著她的笑,幾縷溼漉漉的頭髮還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