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我努力回想,“上面好想寫著,唱繁弦,悲極管。巫山雲,巫山雲我有些忘了。”
“唱繁弦,悲急管。巫山雲,浮悠悠。碧落殘,空歸去。”風和的聲音十分清越,淡淡念出這句詩時,仿若婉轉天籟,“我當時看了一眼。”他輕描淡寫地說。
莫惜言靜了半晌,忽道:“那詩的上半段是我寫的,以前我不諳文墨,好容易學了些。”見我不知如何回答,她又說,“不過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這絲絹也算是你爹留下的墨寶,小茴兒你自己留作紀念吧。”
風和神色又是一滯。我正不知如何是好,李辰簷上前一步說:“那我便代小茴謝謝小惜姑娘了。”
莫惜言笑道:“只是那荷包,你三年後得還給我。”
風和的眼神似參雜了幾多情緒,風揚墨髮,面若丰神,忽然浮起的淺笑恍若天神臨世。
我詫異地應了一聲,莫惜言看入我的雙眼,道:“小茴,我住在欒州的落橋鎮,你三年後,將荷包還與我”
那眼裡的柔光萬頃,忽然吞天沃日般湧動起來。身體中有股力量似慢慢變柔,眼前的景物逐漸模糊,然而心跳聲卻越來越清晰,一股吸力將我往意識深處拉去,逐漸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努力維持著一絲清明,而眼前的一切也仿若一場夢境。
莫惜言的聲音像隔著水紋,甕甕傳來:“辰時辰刻出生,又有夫妻之實,外修武藝,內習心法。你早也知道,你與她命格相連,是她的劫亦是她命中貴人。”
“是。”
“可你要付出代價。”
“任何代價,都無妨。”李辰簷的聲音帶有笑意,將我攬入懷中,模模糊糊地說了些話。如同多年前的溺水,模模糊糊,我聽不清。
小怪以後這是約定。
眼前只剩一團藍光,先是悠悠然亮著,驟然斗升萬丈,化做千條光束,將我包裹其中。
一股甘洌如酒的涼意從指尖滲入體內,滑向我的五臟六腑,將我的身體浸潤在一汪漂浮輕軟的湖水中。
冬日飛雪,春日樓頭,夏花爛漫,秋楓如火,光陰飛速輾轉倒退,四季美景浮浮蕩蕩飄謝在眼前。遠處有亭臺落絮,藍衣男子身材修長,負手而立。
我跌跌絆絆跟去,伸出短小的胳膊叫:“爹。”
那男子轉過身來,帶起回憶飛花逐雨。樓闕小榭畔,年幼時,正無知。
他叫我:“小茴兒”
在我多年後的夢裡,時常出現這樣模糊的場景,一個修長模糊的背影負手而立,他的聲音溫和沉靜,叫我:小茴兒。
在夢裡我樂呵呵地笑,叫他爹。他不是永京名震天下的丞相霍淵,而是那個以隻身法力化毒救我的望天仙,莫疏言。
亭臺旁,有一株木槿開得如火如荼,莫疏言蹲下身,雙臂置於我的肩上:“今日教小茴兒一句話,可要記住了。”
我點點頭,指著那株木槿:“內丹取出後,便是要放在木槿花上麼?”
莫疏言也不瞞我,只點頭道:“這朵木槿非凡品,足以承受你內丹的妖毒。日後再以九幽之火褪毒,我已託人在你二十歲以前,為你尋得辰時辰刻出生的人,替你承載毒素。以你命格看來,一生殺破狼之命,大起大落,註定流離,然而卻與此人有一番不解緣。”
“不解緣?”
莫疏言笑了:“即便糾葛,即使不捨,小茴兒日後也要勇敢堅強。”
一雙溫柔的大掌從後背將我抱起,他往山下浮世處指去:“茴兒,你看。”
巷陌有水果販挑著扁擔慢慢走過,一搖一晃哼著小曲。幾個孩童從他身邊跑過,他吆喝一聲,將七八個杏子用油紙包好,分給他們。孩子們歡呼雀躍,果販言笑晏晏。
遠山山麓曲折延伸在緋色晚霞之下,一條河水穿山而流,幾葉扁舟如人世,沉浮不定,搖曳其上,煙雨空濛。
莫疏言淡淡道:“不知樂生,不知惡死,故無夭殤;不知親己,不知疏物,故無愛憎。茴兒,如斯無知無覺地活著,固然無欲則剛,如入華胥之境。然而若要此生有所得有所意義,並不是生來無知無覺的冷漠,而是歷經萬事後,秉留的淡泊嫻靜。”
“小茴兒,待你內丹離體,我便將你和弄香送入永京霍府。霍淵與我和弄香早年相識,我有恩於他,他定會將你視如己出。”
世間眾生,唯人知哀樂,明喜悲。雲霧不硋其視,雷霆不亂其聽,如斯活著有何意思,不如歷經磨難悲歡後,真正華胥一夢,灑脫且堅強。
所以,去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