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凝睇著轎簾,劉珩的心頭忽然有那麼一絲的失落:林暖霞哭著撲上前去扶住陸縉英的時候,他的心底竟沒來由地升起一抹羨慕——淡定如她、沉穩如她、自制如她,若面臨同樣的情境定然不會如此失控,她只會安靜從容地處理好一切,不令他憂心,不給他牽絆。
初見時,以為她是水,溫柔繚繞隨波逐流,卻原來,她只是風,驁然來去不容羈絆。
初見時,以為她是藤,纏綿相偎曲折憑心,卻原來,她只是竹,柔韌頑強屈而不折。
曾經如此欣賞愛惜著的溫婉倔強,今日卻忽然給了劉珩不期的挫敗感:多想好好地呵護她,不是現在這樣的呵護,而是在她憂傷流淚的時候哄她開顏,在她惶懼無措的時候給她安慰,在她焦慮不安的時候借她寬厚的懷抱只是,對於她,這樣的機會似乎太少太少了。
風兒,會不會有那麼一天,為了我,放下所有的矜持和自制,不顧一切地慌亂哭泣?
劉珩自嘲地搖了搖頭:明知她已身心盡付,為何總還有那麼多不足?一生一世恬淡快樂不好麼?為什麼卻想著要她傷心?
再次看向軟轎,他無聲一笑:原來依舊是愛得那麼自私,自私到連一點點情緒都不想錯過
第65章 第二十二章 夜闌人倦往事新(上)
玉鏡高懸,孤燈獨明,錦袍蕭瑟,執卷人悵然而坐,神思寂寞飄渺。
“少爺。”彤墨輕輕奉過茶盞,低聲驚醒了心魂遊離的人。
“哦。”方瑾聞聲醒覺,怔了怔,方才接過茶盞。
彤墨侍立在側看著他輕吹慢啜,猶豫了一下,終於仍是小聲問道:“那夫妻二人真的是寧王和風兒姑娘?”
方瑾動作一頓,抬首微微意外地道:“你怎麼猜到的?不會是單憑那一個名字吧?”
彤墨略略窘了窘,訕訕地道:“其實,若不是那個名字,小的也的確想不到那兩個人,可伺候少爺這麼多年,就算沒學會推案審斷之能,對少爺的心事,多少也是有些知道的,少爺辦案從來利落果決,卻對這麼小的案子反覆躊躇求證,這其中,若非有少爺格外顧忌在意之人又何需周折至此?”
方瑾輕笑轉首道:“我所在意的未必就是她。”
彤墨居然喟聲道:“少爺果然不在意,幾個月前又何必巴巴地派人去鬱懷鄉拿回這素泠古琴來?若無睹物思人之想,又何必時刻攜在身畔?”
方瑾不覺抬眸看向窗下的素泠,稍顯黯然地一笑:“這琴雖非什麼驚世極品,卻是質樸純然,縱使知音不再,又豈堪任其墮落風塵?”
彤墨低聲吟道:“花逝荼蘼悲已晚,弦寂餘音亂。別時落寞,歸來惆悵,唯恨夙緣淺。夢迴亭檻徒痴看。若是靈犀綰,道與素琴知,一腔痴意,隨同春風散。'1'”
方瑾身子微微一震——再見素泠的那日,他感慨萬千,於是提筆寫下這首《思遠人》,後因這詞中情思過於昭彰,終是深覺不妥,次一日便撕去了,卻未料想彤墨竟然能隻字不差地吟誦出來,觸痛往事,一時間千頭萬緒湧上心田,他竟然久久無語。
彤墨也不出言擾他,只靜靜地站在一邊注視著他凝望向素琴的側臉。
一晌,方瑾才收攏心思緩然笑道:“想不到彤墨也有過目不忘之能了。”
彤墨笑了笑道:“少爺素來不愛於詩詞之中直訴心懷,難得有佳作別音,小的自然不免印象深刻。”
方瑾抬眸沉沉一笑道:“你可還記得我曾經說過,一個真正的聰明人,心裡頭知道的事情越多越好,表面上卻要教人以為他明白得越少越好。”
“是。”彤墨斂容道:“少爺說‘多言積禍,寡語存福’,知道也要裝作不知道,明白也要裝作不明白,這樣的人才能活得長久。”
方瑾深贊地點了點頭道:“原來你還記得。”
彤墨卻是語聲不停悠悠地接著道:“小的不止記著這一句,還記得少爺說過:浮生一世,身邊當有過三個人才不算是枉度。”說著,也不去看方瑾抬眸中的微微訝異,他只自顧凝視著桌案上的茶盞娓娓道:“第一個人,是肯傾心傾意為你不顧生死的人,第二個人,是能夠讓你刻骨銘心不惜一切的人,第三個人,是你能夠放下所有戒備偽裝暢所欲言的人。”
方瑾別過頭去,眸中卻已浮起一絲感動。
彤墨輕輕地接著道:“彤墨雖不才,卻已有幸能得其一,也不算是虛度春秋了。”容色雖然平靜如初,尾音卻已不覺微微黯啞。
彤墨自小在方瑾身側伴讀,機敏好學忠慎貼心,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