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朱門陰霾的深宅大院之中,方瑾早就將之視如親弟一般,人前雖以主僕示之,人後卻是毫無保留盡心提點,此刻聽他說得動情,心頭也是一陣融融。
許久,方瑾才長嘆一聲,起身踱至窗下,伸手輕柔地撫著微冷的琴絃,澀聲道:“知道我剛才在想什麼?”不待彤墨應聲,他便自幽幽地接下去道:“我在想,這一次離京我是不是賭錯了?”
彤墨凝視著他背影的眸中竟有著一絲憐憫,低低地回道:“這是老夫人孃家的事,若然不能妥善裁處,將來二夫人和三夫人那裡難免諸多嚼咬,老爺又是那樣的脾氣,少爺如今在外做官,家裡的事情難免有顧護不全的,我們這些下人就是有一百個心,也不敢多一句嘴,最後還不是累得老夫人白受許多委屈。”
方瑾沉默地抬首望向窗外的明月,半晌才道:“杜家的那些事都吩咐給杜輝去準備了麼?”
“都按照少爺說的吩咐給他了。”彤墨遲疑了一下道:“那個杜輝”卻是躊躇著沒有往下說。
方瑾回身看向彤墨道:“你覺得此人如何?”
彤墨見他出言相問,凝神又想了想,才回道:“小的以為此人城府深重心思縝密,只怕並非甘於久屈人下之輩,少爺今日去杜府,他真可謂是步步為營時時刻意,若說單是為了主僕之誼,小的實在不敢苟同。”
方瑾點首道:“彤墨識人相人之術倒也有些長進。”
彤墨含笑回道:“非是小的長進,是他操之過急太著痕跡了。”語聲裡已是有了一絲不屑。
“由不得他不急,”方瑾笑了笑道:“他機關算盡鋌而走險,千難萬阻才得見上我一面,若不伺機好好表現引起我的注意,那豈非是枉費周章?”
彤墨訝然道:“少爺是說這些全都是杜輝一手籌策的?”
方瑾搖了搖頭道:“那倒也不至於。”隨即聲音一寒道:“不過,因勢利導他定然難逃干係。”
彤墨不禁蹙眉道:“看起來那個杜重山對他是言聽計從頗為賞識,他為何還要行此險著與少爺謀面?若果然禍及杜家,卻又如何收場?”
方瑾勾唇冷笑道:“杜重山再怎麼重用他,說到底也不過是個鄉紳府內的管事,他既不甘侍於人下,又豈會毫無作為?況且,杜重山也就罷了,那個杜宇琪據說是紈絝浪蕩不學無術,以杜輝的心氣,將來又如何肯服他管?”
“那他何不取而代之?”彤墨挑眉譏誚。
“談何容易?”方瑾輕嘆道:“你別忘了,杜隱峰和杜重山可是嫡親的堂兄弟,就算是杜宇琪死了,這份家當也輪不到杜輝的手上。”見彤墨聞言沉思,他又接著道:“何況這個人的慾念遠不止於資財之上。”
“可是”彤墨依舊躊躇地道:“就算欲謀仕途,何不直接求上姨老爺?關係既近,也不至於弄出這麼大的風浪來。”
**
'1'《思遠人·傷琴》
花逝荼蘼悲已晚,
弦寂餘音亂。
別時落寞,
歸來惆悵,
唯恨夙緣淺。
夢迴亭檻徒痴看。
若是靈犀綰,
道與素琴知,
一腔痴意,
隨同春風散。
——倚風特為本作原創
第66章 第二十二章 夜闌人倦往事新(中)
方瑾笑著搖首道:“一則,他是杜重山的人,杜隱峰就算是再怎麼賞識,又豈會去問杜重山要人?二則,那杜隱峰是個什麼人?不過是憑著咱們家的一點蔭庇混事斂財罷了,當初爹任江淮鹽鐵使的時候,他不過是個正七品閒散朝奉郎,後來爹被貶了秦州刺史,他還跟著跌到了正八品的通直郎,再之後我進京為官,姨母幾次寫信苦求孃親,我想著,娘也沒別的親戚可來往,就這麼一個同胞姐姐,若是太寒磣了難免被人說嘴,才候著補了個壽州刺史的缺,原為離京近些,走動方便,有什麼也好照應著,又不在聖上眼皮底下,隨他混著去。”輕嘆一聲,方瑾走回案邊坐下接著道:“這樣的人哪裡懂得經營仕途提拔人才?不過白拿著從五品的俸祿罷了。”
彤墨忙提過茶壺去續了水來,重在茶盞裡添上奉與方瑾,笑道:“少爺這麼一說,小的雖然覺得有理,但他有這個心,何不參加科考自謀出路,豈非更穩妥些?”
方瑾端著茶盞一笑道:“你說呢?”卻不答他的話,只顧喝茶。
彤墨想了想道:“這種人出身不高,才學想必也是有限,不過事事精於心計手段,所以比常人懂得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