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是不是在自己身後氣得跳腳。
這罵人的最高境界,就是你罵完了她還沒來得及說話。
富貴而知好禮,才可不驕不淫?這豈不是在說我依仗家中富貴既驕又淫?
跋扈陳小娘子氣得想吐血,她不是不想反罵,只是突然間被問懵了一時半會兒想不出該怎麼回話,人家說的那段詞兒她只是大體聽懂卻不知道出處啊,人家說的是《禮》她若直接罵街豈不是顯得過於粗鄙?
只研究過《詩經》、《女誡》之類書的小娘子傷不起,規矩也不是沒學過,可身為女子又不需要參加科考,誰會一字一句的把五經都給記清楚還能靈活應用啊?
這嫂嫂該不會是肖家專門娶來鎮場子的女夫子吧?簡直,簡直氣死人了!陳玉蓉跺跺腳,無可奈何的走了,只在心裡狠狠記下了這過節,發誓遲早某日會讓她得教訓。
而婉如則匆匆去了豪華的恭房更衣,整理完畢淨手薰香後才有了心情繼續盤算宿敵一事。她發現,自己對謝俊逸只是鄙視漠視,但一看到陳玉蓉卻是滿腹恨意,根本就做不到淡定處之,任世事自由發展。
她極想報復對方,恨不得撓她一個滿臉血花,恨不能也灌她一肚子穿腸毒藥。
或許,因為自己前世與謝俊逸的糾葛不僅僅是因為他的誘騙,更因為自己太蠢太沒心沒肺,所以,婉如對那賤男的恨意並不盛。
可陳玉蓉卻不同,這人是在婉如並沒挑釁的情況下就先下手斷了她所有的希望,前輩子又沒真正報復得手,如今怎能不恨?
如此,崔婉如在飲宴時望著那笑語嫣然的陳玉蓉默默的修正了自己的中短期目標。
要想法從姚家要來那彈琵琶的曹大娘,然後修復和舅家的關係,幫助哥哥取回阿孃的嫁妝。還要在貴胄圈裡站穩腳跟,輔佐丈夫做個妥帖的賢內助。以及,讓這陳玉蓉別笑得這麼燦爛,最好是能讓她大哭幾場悔恨一輩子!
至於怎麼操作?那還得見機行事,或者說,暫時沒有任何眉目,鬱悶。不過,也無需太著急,日子還長著呢。
夜裡,婉如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左右盤算是不是在笀誕時參考謝俊逸的慘樣如法炮製一回陳玉蓉的緋聞?可惜,這方法對女子實在是有些卑劣也沒可信的人手可用。
這一想到謝俊逸和陳玉蓉,又琢磨了三郎之前折騰他的點子,婉如突然一個激靈,最初與宿敵狹路相逢時的違和感又冒了出來。
她意識到,讓謝俊逸和多個姚家女狗咬狗折騰一輩子的壞水主意怎麼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呢?譬如,前輩子的他、自己和陳玉蓉。
如此一琢磨,婉如冷汗都冒了出來。
忍不住扭頭看向枕邊人滿腹狐疑——前輩子,他是知道了私奔一事?是故意慫恿自己母親不喜歡的陳玉蓉嫁給了謝俊逸做嫡妻?他肯定知道這表妹的跋扈性子,也就是說,自己之後的悲劇其實是三郎一手促成的?
這可能性實在是太大了!婉如趕緊深深吸了一口氣,告誡自己千萬別因莫須有的事情胡思亂想,上輩子的事情已經沒法追溯了,這輩子大家的人生軌跡都全然不同,又何苦糾結前塵往事?
當然,最大的一個仇還是要報的,不報不甘心啊。為了讓自己睡得舒坦,那就讓別人不舒坦去吧。
正想著,肖陽居然突然睜開了眼,剛好和婉如來了個四目相對,霎那間嚇得她心口噗通直跳。
“你怎麼了?”心裡有鬼的婉如先發制人,開口便問,“睡得不太安穩啊?”
“嗯,做夢了,”三郎也沒否認,蹙眉答道,“夢到一個衣著古怪的人在盯著我看。沒事兒,睡吧。”
肖陽拍拍婉如的腰,又閉上了眼佯裝入睡,可他心裡卻在一遍又一遍描繪著夢中人的模樣。
那是個身形高大的男子,高鼻深目容貌英挺,膚色黝黑油亮卻並不粗鄙,他穿著鑲邊黑色短衣、寬腳褲,身披斗篷,頭纏青藍布帕,左耳掛著紅黃兩色的大耳珠。
夢中,他先是在密林中漫步,而後突然抬起手中的長條棍狀物抵在肩窩,瞄準草地上蹦跳的灰兔就扣動了右手食指,“砰”一聲脆響後,兔子應聲倒地他卻突然回頭死死盯住了肖陽。
這男子是一種典型的西南蠻夷打扮,三郎卻覺得該夢境並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因為,他隱約能感覺到——那個男子就是自己。
不然,他怎麼會知道這男子用的可怕武器也叫做【槍】,怎麼會知道他穿的斗篷叫做【擦爾瓦】,怎麼會知道,有人正在叫他【阿陽】。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