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定定注視著大哥,忽然笑了,笑得無奈而憂傷。
大哥,我也是男人,我不想總是依靠別人。有時候,我也想要做一次別人的依靠
他的眼神看似玩世不恭,底下卻又隱約藏著某些更深的東西,讓蔣庭輝不由自主想起了爸爸。爸爸臨死前眼睛大睜著,直直望著妻兒,嘴巴翕動,卻發不出聲音,那個眼神就是這樣,既期待,又絕望——那是有千言萬語,卻無法說出口的眼神。
一支菸抽完,蔣亦傑平靜地問道:“對了,一見面光顧著吵,還沒問你呢,你現在過得好嗎?”
蔣庭輝心頭一暖,記憶中的小妹又回來了。他走上去拉著蔣亦傑的手腕,剛想說什麼,門口踢踢突突闖進來一群人,打斷了兄弟之間的對話。
最先走進的是肥林,他並沒注意到室內有人,正捧著一大袋滷牛雜對身後幾人傳經授道:“友記的牛雜嫩是夠嫩,但是不夠味,吃牛雜還是豐記,配上秘法熬製的沙茶醬,一個字贊!”
緊隨其後的司機阿衡和麵黃肌瘦的黑口仔不住點頭。
聞琛走在最後,進門時不留神被門檻絆了一下,微微有些趔趄。蔣庭輝及時上前扶了一把,關切地說:“最近天氣不好,腿不舒服就不要來回跑了,有什麼問題讓阿衡傳個話就好。”聞琛只是溫和地笑著搖搖頭,既不反駁,也不申辯。
當大哥與聞琛站在一起說話的時候,蔣亦傑悄悄調開了目光。他努力不去看,就當做那幅畫面不存在一樣。原以為過去了,沒什麼放不下的,可是眼睛看著,心裡依舊會不舒服,果然還是高估自己了吧。
聞琛是大哥在和新社裡結識的兄弟。他們一個做紅棍,一個做白紙扇,一文一武一靜一動,配合默契,相得益彰。大哥因為傷人的案子被判入獄,聞琛替大哥扛下了一半罪名。他心甘情願陪著大哥坐牢,又在犯人內訌時為了保護大哥,而被砸斷了一條腿。平時行走坐臥和常人沒什麼兩樣,只是快跑起來,會有明顯的踮腳。
儘管蔣亦傑不願意承認,他終究是嫉妒聞琛的。是那個人幫助大哥在和新社裡站穩腳跟,是那個人在大哥最艱難的時候守在大哥身旁,也是那個人,陪著大哥在帆頭角四處拼殺,流血流汗。
大哥為他們所做的介紹,蔣亦傑沒有仔細聽,都是認識了十幾年的舊人,想忘也忘不掉。
他抬起頭,目光在聞琛身上停留了許久,帶著審視,帶著牴觸,帶著不服氣,唯獨沒有初次見面該有的禮貌寒暄。之後眼神輕飄飄掃視過黑口仔與阿衡,落到了肥林臉上,總算客客氣氣叫了聲:“林哥。”
蔣庭輝發現,弟弟身上好不容易出現的一點點溫情,在聞琛與肥林一行進門之後,就重新被隱藏了起來,取而代之的,仍舊是刺蝟一樣的彆扭與犀利。
肥林大胖臉笑成了一尊彌勒佛:“小妹,好久不見,都長成大帥哥啦。晚餐吃過沒有,想吃什麼跟林哥講,我親自下廚幫你燒,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吃清蒸石斑了”
肥林的老爸在酒樓當廚子,他愛吃,也會吃,包辦著所有兄弟的飲食。這麼多年過去了,從廟口街殺到帆頭角,別人都拎著開山刀,唯獨他拎著切菜刀。社團的勢力發展到哪,就跟著吃到哪,不止一次設想著將來退休了,要開一家“萬國料理”美食店。連最後的死亡,也是死在米粉攤上。
“林哥,我已經好多年不吃魚了。”蔣亦傑對著肥林說話,眼睛卻一直望著大哥。他不肯再吃魚的理由,不用說大哥也明白。
望著大哥黯淡下來的神色,他一狠心乘勝追擊道:“怎麼,把我找來就是為了吃飯的嗎?”
蔣庭輝故意裝作聽不出弟弟語氣裡的鋒芒,耐心勸道:“小妹,當初我出來混社團,跟了古展,那是沒辦法。你不一樣,你可以有大好的前途,你跟著楊明禮,將來謀一份好差事,安安穩穩的,那是福氣。不要因為龍準說了幾句好話就把他當好人,和他走得太近,你早晚會吃虧的。”
蔣亦傑淡淡撇嘴:“賣鹽的還要說菜鹹嗎?你輝老大在社團裡做得風生水起,當弟弟的只是有樣學樣罷了。”
“你以為黑社會是辦家家酒嗎?”蔣庭輝有些急躁,小動作多了起來,“混江湖的,都是雙手沾滿血,不是別人的血,就是自己的血。你有幾條命,也敢出來混?”
蔣亦傑毫不退讓:“正因為我只有一條命,才更要好好去用,用對了地方!”
蔣庭輝原地轉起圈子,音量一聲比一聲高:“你這是在和我叫板?你到底在不忿些什麼?你他孃的還缺什麼?”
“什麼也不缺,只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