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進入下一個場景。還有小服務員端給我的鱔絲面,安諳一口喝下的劍南春,這一切都不過是電影裡的道具,一如那部法國電影酒吧裡的鋼琴,做完愛被身體壓碎的草花。只是鱔絲面是導演安排的指定道具,劍南春卻是我們這幾個不聽話的演員攪場的烏龍。
而其實這是一個沒有指令碼的電影,安諳只是把我放置於這一個一個場景,鏡頭下任由我自由發揮。離別的感傷,旁觀的無奈,眼淚或微笑,絕望或掙扎,都只是我的自由發揮。作為這部沒有指令碼的電影的導演,他只是負責安排下一個場景。而下一個場景在哪裡,下一個劇情是什麼,安諳不說,我就無從知道。
我就像那個侍應生,別人的故事畫上逗點或分號,自己的故事即也完結。
我就像那個侍應生,他等著教堂的鐘聲響徹雲霄,我等著安諳的一聲“卡—”。
或許惟一不同的,在這部沒有指令碼的電影裡我還負責攝影,我用我的眼睛我的心,細細拍下每一個場景裡的每一個鏡頭。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我只是想偕著這長不過一朵花開的片時記憶輾轉於其後的歲月,不想有絲毫疏漏與遺忘。
附駕一側車門開啟,小諾不知聽安諳說了什麼咯咯在笑,坐進車裡仍然在笑。安諳給她開啟車門關上車門後隨即也上車,手裡好幾大袋東西有魚有肉亦有菜。
牧馬人再次啟動。我在耳廓尖尖的銳痛中不由想,安諳,你給我安排的下一個場景會在哪。
在這重逢時候他卻不想再次被湮滅
在廣州邵正華引用馬蒂斯的話安慰我時,被我岔了開去。我之所以岔了開去是因為我素不大相信一個功成名就的人所言。因為他功成名就他自可以說出很多鼓舞人心的勵志名言,讓人奮進,讓人相信有付出就總會有回報,一如他。而我已經過了看一部勵志電影或被人鼓勵幾句就能鬥志昂揚的年紀。我這一生,總是就這樣了罷。那些曾經不信的,我至今還是不會相信。那些曾經相信的,如今只付了笑談。
不過馬蒂斯的另一句話我卻覺得很真誠,他說他希望一個疲倦的傷心的人能在他的畫面前享受到安寧和休息。他的很多畫,的確如此,就像,眼前這座,叫楓涇的古鎮。
再沒想到,安諳安排給我的這下一個場景竟如此靜美。靜美如同馬蒂斯的《園中午茶》。
車開過楓涇商城再往南走一段路程,安諳把車停在路邊一家小飯店門前。小飯店的主人看到他的車,迎了出來。他似乎認識那家小飯店的主人,說了幾句話,小飯店的主人也笑著回了幾句。然後安諳回身開啟駕駛室車門,拿起車座下的菜蔬,對我和小諾說,“下車吧。前面車開不進去了。”
小諾邊跳下車邊面露喜色問,“你要帶我們逛古鎮嗎?”安諳笑笑沒說話。開啟後備箱,拿出他的包背在肩上。
看看我空著的雙手,又開啟後車門,探身進車拿起後車座下我的包。
我伸手接過,“還要拿包嗎?”包並不沉,只裝了兩件換洗衣服,但如果只是逛逛實在沒必要背。
“今晚我們住這裡。”他關上後車門,淡淡回道。
小諾聞言喜極,跳起來一把抱住他脖頸,“真的嗎真的這麼好嗎我們要住在鎮子裡嗎?”
安諳轉眸笑笑地看她一眼,輕輕拉下她手臂,“我家老宅在這裡。”
小諾做一個暈倒的姿勢,順勢倒在他懷裡,“我不知道是該意外還是該驚喜!”抬眸看他,“或者是意外之喜?!”
安諳再笑笑,空著的右手臂拖住小諾的腰,沒有推開她。
我看著他貼在身上溼透的襯衫,想開啟車門拿出後座上他先前蓋在我身上的衣服,看一眼他懷裡的小諾,沒有動。他看出我臉上的猶疑,問,“怎麼了?”
我轉眼看著車門,“車裡有衣服。你穿上吧。”
他輕輕放開小諾,再次開啟後車門,想想又關上,“算了,溼套幹,不舒服。”
我不再說話。小諾已經等不急,“快走吧。到你家老宅再換衣服。你家老宅有衣服吧?”
安諳點點頭。小諾挽起他手臂對我笑,“旖旖姐,快走哦。去看看他家老宅什麼樣!”
我默默跟在他們身後。就像那個侍應生跟在斷腿工程師和眼肓音樂家的身後。
許是麗江古城給我的記憶太深太美太感傷,從那以後我開始喜歡古老的城鎮。有時去歐洲開會,開完會我會四處走走。
歐洲那些小國裡的小城據說都沒怎樣改變,以前是什麼樣現在也還是什麼樣。沿途古老的建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