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從窗子就能看出它們的歷史。眼洞窗和圓花窗是最早的哥特式風格,最早出現在1210年,沿邊的四葉飾美麗繁複。奢華的老虎窗就要晚一些,盛行於十五世紀中葉,預示著文藝復興時代的即將到來。還有那些教堂,努瓦永大教堂,亞眠大教堂,建於十二世紀,哥特式;威斯朝聖教堂是十八世紀的洛可可風格;贖罪小教堂又要晚一些,是十九世紀王朝復辟時期風格和路易—菲利普風格
獨自穿行於這些古老城市的古老建築物中,我邊走邊努力從它們的窗子、柵欄、柱廊、拱頂還有小陽臺探詢它們的年齡。亦時常會看一看穿行在這些古老建築物間的旅人,看他們的臉上是不是跟我一樣,也喜歡這種行走的感覺,行走中有落寞。
遇到賣舊物舊首飾的小店子,我會進去轉一轉,店門推開的時候,門上掛的鈴鐺輕柔響起,我就彷彿回到某個過去時空,駝鈴聲聲,微有恍惚。
那些舊物舊首飾,疏落地擺在玻璃櫥櫃或玻璃櫃臺裡,時光在它們身上完全不起作用,它們只是在無盡歲月中等待,以不變的臉容等待新的主人。
遇到會說英文的店主,我們會聊一聊。那些店主總是很耐心很溫和地告訴我,這條銀鑲紅寶石的項鍊是十八世紀的,這隻銀酒杯是十六世紀的,這把佩劍是十七世紀某個子爵的。即使看出我不會買,也不妨礙他們的溫和與耐心。或許因為大家都寂寞,有一個人說說話也好。
這樣的古老城鎮走得多了,我就覺得好像哪裡都一樣,都是被時光一筆一筆鐫刻出來的,一筆一筆全是靜默的滄桑。就有一點點了解莫漠當初,為什麼她說她厭棄古老歐洲的奢華。因為哪裡都一樣,哪裡都是一個人,哪裡都寂寞,哪裡都不會因為你的來去而改變,你亦不會因為哪裡而改變。
永遠是一個人。永遠是一個人在行走中思念著一個人。
這樣的古老城鎮走得多了,我亦開始覺得厭棄。連行走都覺得厭棄。
我就開始懷念麗江,那只有素樸民宅而沒有絲毫奢華裝飾的小小四方的古城。可我知道,我這一生都不會再回到那裡。只能懷念。
而其實能夠懷念也是好的。更多時候我連懷念都不敢。
此刻,我慢慢行走在這個叫楓涇的古鎮,慢慢行走在安諳與小諾身後。
左手邊是蜿蜒的河道。河道上有烏篷船緩緩劃過。有的烏篷船上只有船伕。有的烏篷船上有三兩遊客。遊客有的在說笑,有的在拍照。我就泛起久違的喜歡。這小小幽靜的古鎮,沒有歐洲的奢華,只有麗江四方街的素樸,不會讓人厭棄,只讓人覺得親近。
這小小幽靜的古鎮,像一本我看不懂的古書。安諳能看懂,安諳在前面帶路,這裡是程十發祖居,這裡是呂吉人畫館,這裡是朱學範生平陳列館我看不懂,就一路隨著他的指點,聞著淡淡紙墨香,單純地覺得好。
這小小幽靜的古鎮,是安諳的老家。
臨河的院落,一家挨著一家,除開那些名人祖居和畫館,就是一些居居,有的人家對外開放,遊客可以進去參觀,門上貼著票價。有的人家門前支出攤子賣狀元糕和天香豆腐乾。小諾手裡已經拎了兩大袋,一袋是狀元糕,蛋黃、椒鹽、松子、香草、玫瑰、桂花她一樣挑了一塊。另一袋是天香豆腐乾。她邊走邊吃,不時喂安諳吃一口。又回頭問我吃不吃,我笑著搖搖頭。
臨河的院落,一家挨著一家,每一家都有青黑色的木門,青黑色的木門前是幽窄狹長的石板路。石板路向下有石階,直探入蜿蜒的小河。跟石板路一樣,石階的邊緣與石面俱在過往歲月被無數雙腳踩磨得溫潤涓光。走在上面,我就開始恍惚,看著腳下的石階與石板路,彷彿回到了麗江的四方街。千帆閱盡,百轉滄桑,偶一回眸時候,沒想到我還會看到這相似的石階與石板路。而這相似的石階與石板路上,它們溫潤涓光的石面,可會映著我臉上隱忍的憂傷。
恍惚中,我看到安諳拿出鑰匙在開一扇青黑色木門。他的鑰匙包裡拴著好多把鑰匙,不知這好多把鑰匙裡可有杭州安導閒置房子的鑰匙。
青黑色木門“吱鈕”一聲被緩慢推開。木門推開的瞬間,眼前清幽的天井,天井中葳蕤蔥茂的巨大盆栽,還有天井一角種著的一尾芭蕉幾叢修竹,綠色枝葉雨水洗過後青豔明亮,讓我恍惚愈甚。我知道這不是麗江,我知道這不過是安諳安排給我的下一個場景,我知道過去的一切都已過去,但是眼前所見,陌生卻親切,情如舊歡。
身旁小諾連連驚叫,“呀,你家老宅這麼好呀!這一座宅子現在要值好多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