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看他:“你怎知她就能熬出來。”
康保賠笑:“雲美人小家碧玉,興許能入陛下的眼。”
“呵,你收了人家多少禮,敢在朕跟前下這個保。”皇帝邁步朝西殿那邊走。
康保連忙跟上告罪:“奴才可不敢做這些事,看陛下高興哄你您幾句開心話罷了。”
皇帝一笑:“那你還不如去哄襄國侯。”
康保眼珠一轉明白過來,口中卻道,“襄國侯做了什麼事讓您龍顏大悅?奴才可真要去謝謝他,陛下高興可是奴才心心期盼的。”
雖然燕朝祖宗定下的規矩,內官不得干政,但皇帝偶爾興之所至也會隨口跟身邊人聊上一兩句,畢竟外臣不似內侍日日隨在跟前,想開個心或者發個牢騷,若還要去宮外傳人進來說,那等人進來,什麼興致也都沒了。
見康保問起,皇帝知他口風嚴謹,也不隱瞞,就道:“明日他上朝謝恩,朕怎會不悅。”
康保日日伴駕,大略知道一些底細,也慣會揣摩聖意,遂笑著介面道:“奴才似乎是有點明白了襄國侯爺越是風光得意,幾位閣老越是看不過眼。”接下來的話他卻識趣沒說,只這些已經讓皇帝誇他了。
“你很靈透,若是外臣,朕一定讓你入閣輔佐。”
“陛下謬讚,奴才不過是日日耳濡目染,學一些小機靈罷了,哪裡及得上陛下您一根頭髮絲兒。”康保順勢拍一記,見皇帝有談性,又湊趣相問,“只是這些日子您冷著藍侯爺,怎地突然又要召他上朝了?”
皇帝笑道:“他這幾日在京中所作所為甚得朕意,今夜他家夫人懷胎兇險,他卻不敢進宮請御醫,如此之良臣,朕怎可不加禮遇。”
康保呵呵賠笑,說話間已是走到了西殿門外。
一重重輕紗幔帳逶迤垂地,碧波萬頃燈臺上明光點點,瑞腦銷金,甜香欺近,環佩叮咚中鵝蕊宮裝的女子回眸盈盈一笑,俯身跪拜下去,金英翠萼的柔光晃了皇帝的眼。
“瀲華宮美人云氏叩謝天恩。初承恩澤,萬乞陛下垂憐。”
康保看看皇帝臉色,朝著一眾小內侍輕輕招手,無聲退了下去。
春恩殿內,錦綾紅浪,高天夜幕,鉛雲四合。第一聲悶雷隱約響在天邊的時候,宮牆外數里之遙的長平王府內,絲竹管絃正在徹夜而鳴,蓋過遠天雷音。
長平王敞著衣襟,以手支頤,斜倚在露天涼棚之內。湘妃榻上枕屏靜立,玉盞清酒微漾波光,幾名少女或撫琴或吹笙,紗衣飛揚,在榻前千嬌百媚地施展技藝。佟秋雁跪在一旁,做的仍是她最拿手的烹茶之事。
長平王聽著絲竹,半眯了眼睛,昏昏欲睡。夜風一陣急似一陣,捲過花木竹影,簌簌而響。風裡的水氣越發重了,該是雨落在即。
“王爺,可要回屋休息,夜裡風雨無定,莫要受涼才是。”佟秋雁捧茶近前,輕聲勸告。
長平王只接了茶,不理會她的言語,佟秋雁只好靜靜退下。片刻之後,青衣小帽的隨從賀蘭卻匆匆跑進涼棚之前,未待稟報,長平王已經抬眼,揮手召他進來。
佟秋雁跟在長平王身邊幾月時間,仍是不太習慣他的做派,輕易就讓男僕進內院跑來跑去,一見賀蘭進來,連忙側身稍作迴避。
長平王對此不以為意,斜睨她一眼不做理會,用目示意賀蘭開口。
賀蘭壓低了嗓子,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稟道:“襄國侯藍家夫人有胎漏之象,藍澤滿街找大夫,後有青州故舊進內診治,藍澤為此與嫡女衝突,被轟出內院,現下藍夫人情況不明。”
長平王眉目一挑:“什麼衝突?”
賀蘭將事情細細回稟一遍,長平王半晌不語,最終笑了笑:“好烈的性子。”又道,“功勳卓著的襄國侯爺竟然滿街找大夫,呵,他不曾遞牌子請御醫麼?”
“不曾。”
“他這膽子真是小得可憐。”長平王隨口評價一句,用杯盞敲了敲竹榻,思量片刻,點頭笑道,“行事沒有章程已是無謀,再加上膽小如鼠,父皇的疑心也該淡了。”
賀蘭皺眉思索,“王爺是說接下來”
“接下來該是他襄國侯家風光無限的時候了。”長平王坐直了身子,將杯中清酒一飲而盡,隨手丟了玉盞在地,突然嘆一口氣,“他越是風光,我越是不能啊。”
賀蘭沒明白這“不能”是什麼意思,卻也不敢多問,長平王揮手遣退了他:“去吧,藍夫人那裡有了訊息只管來報,無論何時。”
賀蘭躬身而退,須臾轉過廊角不見了。樂伎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