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奏畢,再開一曲,卻是《關雎》。長平王一皺眉:“都下去。”
樂聲戛然而止,少女們抱著樂器匆匆退下,不敢多留。佟秋雁乍著膽子試探相問:“王爺您可是要歇了?”
長平王狀若未聞,默默盯著涼棚下懸掛的四角流蘇宮燈出神。遠方天際一聲悶雷清晰傳了過來,風捲落紅,雨點滴滴終是灑落在地。
噼噼啪啪的雨聲響在涼棚頂端,長平王抬頭看了看,和衣倒在榻上。
“王爺?”佟秋雁開口。
“你也下去。”
長平王閉了眼,聽著雨打竹簾稀稀落落,就這麼睡了。
池水衚衕藍家小院,第一顆雨點滴落在地的時候,如瑾叫了何剛退回廊下,“別淋雨。”
何剛感激躬身:“多謝姑娘體恤。”
“這點事算什麼體恤,好好跟著姑娘做事,以後好處多著呢。”碧桃在一旁說道。
何剛沒答言,如瑾制止了碧桃,只道:“他不是隻看好處的人,否則今夜也不必在這裡了。”
何剛看看如瑾,又守禮別開了眼,悶聲道:“姑娘慧眼。”
碧桃朝他皺眉,欲待要教訓他無禮,看了看如瑾臉色,終究沒敢開口。如瑾再一次問道:“什麼時辰了。”
碧桃掀簾看了看屋中銅漏,回說:“差一刻醜末。”
“快兩個時辰了。”如瑾盯著屋中燈火,焦慮無比。從凌慎之開始施針已經過去這樣久,卻依然沒有結果,孫媽媽又帶了飛雲進去幫手,還是不頂用麼?簷下噼噼啪啪落著雨,聽在耳中,只讓她更加煩躁。
“姑娘彆著急,凌先生做事有分寸,他說能救就一定能。”碧桃輕聲安慰。
如瑾怎能不急,看著母親房間的窗子只不出聲。窗欞上是綿延不斷的萬字曲水紋樣,寓意著吉祥不斷,福壽綿長,可也只不過是圖個安慰罷了,若真能延福納吉,為何窗內之事如此兇險難料?
雨聲淅瀝不停,卻總是稀疏模樣,也不曾下大,更讓人煩悶。如瑾只覺得這場雨纏綿得讓人頭疼,這個夜也是那樣的長,長的讓人以為天永遠不會亮。
“姑娘!”孫媽媽從屋裡匆匆而出。
“怎樣?”如瑾聲音發澀。
“成了!成了!凌先生說可以了!”孫媽媽一臉喜氣,幾句簡短的話聽在如瑾耳中卻如天籟奏鳴。
她抬腳就朝屋裡衝,進了堂屋卻恍覺自己手中還握著帶血的尖刀,忙忙丟到屋外,提著裙子朝內室跑去。
“母親!”如瑾撲到床前,秦氏卻仍然閉目未醒,妝花藍錦的繡被蓋在她身上,被子似乎太大了,襯得她那樣瘦小。
如瑾撫著母親蒼白的臉,轉頭去找凌慎之,“先生,可以了麼?母親她怎地還在昏睡?”
凌慎之額頭有汗,一襲本是潔淨的青衫沾著血跡,眼窩有些青,下巴上也透著點點胡茬,顯是累倒了極點。然而他的雙眼依舊乾淨澄澈,看住如瑾包著白紗的脖頸,以及她衣領上染了鮮血的披葉蘭,眸底閃過一絲觸動。
“針已施完,且待上一個時辰,若無有漏血出現,那便是切實保住了。”他溫和作答,又解釋道,“夫人腹痛時候過長,失血疲倦,一時難以醒來,且喂些溫補的湯水給她。我再去開個固本養氣的方子,儘快煎好請夫人服下便是。”
如瑾感激不盡:“有勞先生。”
凌慎之道:“小姐以命護母,我做這些又算什麼。”
他轉身離開內室,如瑾回頭握住秦氏的手,緊緊貼在自己臉上,“母親,您好好歇著,什麼事都沒有,女兒陪著您呢。”
一個時辰如瑾叫人拿了滴漏進來,親自看著那水滴一點點朝下淌落,緊張而焦慮地等待著。丫鬟們早已拿了染血的被褥下去,秦氏身下鋪著雪裡的新褥子,如瑾每隔一會就輕輕掀開被子去看一看,見沒有血色浸出才能放心。
湯水和藥汁先後來了,如瑾親自拿著羹匙喂進秦氏口中,秦氏昏睡之中不能自動吞嚥,一碗湯喂下去灑落的就有大半。如瑾不厭其煩的餵了一口又一口,一邊拿帕子擦拭灑下的湯汁。
滴漏內水珠又掉了一滴,啪的一聲,極其輕微的聲響,如瑾卻第一時間聽到,轉頭看了看,臉上頓現驚喜。
“一個時辰到了!”她喜極而泣,“孫媽媽你看,一個時辰,母親沒再流血!碧桃快看,青苹,一個時辰過了呀!”
“是是是,一個時辰了,姑娘,太太沒事了!”孫媽媽也是老淚縱橫,合掌唸了一句阿彌陀佛。
屋中眾人無不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