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的拓古人裡也有許多奸猾的,甚至比燕人更為難纏,以往他只道是跟人家性子不合,不在一起相處就是了,卻從沒想過深層的原因,被如瑾這麼一說,頓時有些徹悟。
他抬起眼睛,默默看著面前侃侃而談的少女。烏髮雪膚,嫣紅的唇,很豔麗的五官,卻因澄澈冷靜的眼睛讓人忽視了她容顏的嫵媚。她那麼小,穿著一身淺碧色襦裙坐在藤蘿架下,越發被秋風裡幾近枯萎的垂枝襯出年輕的明媚。這樣的小姑娘,該是坐在阿姆牽著的馬背上,或者在羊群點綴的草原上撲蝴蝶,在清澈的小溪裡洗腳,用白嫩嫩的腳丫撲騰水花,坐在陽光底下咯咯的笑
可是她卻什麼都懂了,明明比他年紀小,卻可以言辭有度的教導他,讓他啞口無言。
他想起剛剛她講述的事,充滿了陰謀算計黑心腸的齷齪事,忽然覺得心裡很疼很疼。她是在這樣的家裡長大的,要受了多少苦、吃過多少虧,才練就出這樣的不符合年齡的成熟呢?
“瑾妹妹”他用明亮的眼睛注視她,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如瑾笑了,她看到了劉景榆的醒悟和自責。“榆哥哥,你不會生我氣吧?”
“當然不會,妹妹為我好,才會說這些話。”
劉景榆語速稍快,極力表達自己的情緒,如瑾笑著止住他:“哥哥別急,我不過開玩笑,自然知道你不惱。若你真是那麼不識好歹的,我費力和你說這些做什麼?只是哥哥該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要輕易讓人看出你所思所想才好。”
“至於哥哥的信,還有今天的來意,我都明白,但是我已經進了王府,無論什麼事什麼人都要拋下了。哥哥該當理解。以後的路還長,你會遇見許多人,包括心儀的女子,一定會有和美日子的。哥哥的心意我收下了,許多年之後若是回想起今天,記起還曾有人為我賓士千里,不管在哪裡,我都會歡喜的笑出來。”
她看著他,眼波盈盈,坦蕩真誠,沒有女孩子慣有的羞澀,反而比拓古族最大膽潑辣的姑娘還要鎮定,劉景榆對上她的眼睛,心裡頓時空了一塊。
他就算再不懂事,再頭腦簡單,也知道女孩子對自己有好感的男子不會這麼坦誠眼前的少女,並不曾念過他半分。
以後的路還長,會遇見心儀的女子?他不知道還有誰能及得上她,就算及得上,那也不是她。
不過,她說她收了他的心意,並且會記到許多年後,那麼他也應該知足了吧?不然還能怎樣呢?她說的沒有錯,他不能任性行事,父母親族都在那裡,他再不能置之不顧。
“謝謝,瑾妹妹,謝謝你。”最終,他道謝。
因為除了謝,他沒有別的好說。
從東院出來,劉景榆跟著小廝回了外院,沒有吃秦氏備的飯,也沒有接受藍澤的挽留,孤身出了府門。藍府的下人給他牽來坐騎,他翻身上馬,那馬卻左擰右擰,不肯好好馱人。
“抱歉,是我錯了,這麼遠的路,它們都死了,難怪你要討厭我。”他並沒強拉韁繩控馬,反而下了地拍拍馬頭,露出歉然的笑來,將旁邊牽馬的僕役弄得一頭霧水。
“二少爺,要麼小的回去稟告侯爺,給您牽來別的馬?這匹不聽話的先在我們這裡照看著,哪天有空您再來領。”
“不必了。”劉景榆揮手讓僕役回去,自己拽了韁繩,慢慢走向遠處。
西方遠山頂掛著的日頭灑下餘暉,將高大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長,還有他身邊步子有些歪斜的棕色大馬。
牽馬的僕役直看著劉景榆走過街角不見了,這才摸摸腦袋轉回門裡。四五十歲的老僕並不能理解年輕公子們的心思,只是莫名覺得方才那個背影,看著讓人心裡難受。
劉景榆並沒有走遠。
他將馬牽到別處拴好,轉回藍府附近,在去往長平王府的必經之路上尋了個茶攤坐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回來等,總之是等了許久,直到看見被內侍和護衛拱圍的金漆馬車經過,漸漸遠去了,這才慢慢站起身,扔了幾個銅板在桌上,去附近巷子口牽馬。
原本十分健壯的高頭大馬精神萎靡,因為前幾日晝夜賓士所受的摧殘,它並不喜歡主人的接近,扭著腦袋打響鼻。劉景榆拽過它,揚鞭馳向苦水衚衕。
劉家上下對他突然的歸來感到十分意外,劉景榆卻什麼話都沒說,徑直奔去了祖母的正屋,進屋後直直跪了下去,遣退下人,將自己千里賓士的事,包括今日和如瑾的相見,全都稟告了劉老太太。
最後磕了三個頭:“孫子知錯了,明日就回邊地去,從此聽從父母教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