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如琦叩頭的聲音在外間也聽得清晰,“多謝祖母。”
“滾!給我滾出去!別再讓我看見你!”藍老太太不知砸了什麼東西,是瓷器撞擊石磚地面的脆響。
“孫女告退。”藍如琦告辭退出,環佩輕響,腳底無聲走出了內室。
錦簾掀開的剎那,如瑾看見她一臉的平靜安然,甚至還有一絲絲的欣喜藏在眼角,直到兩人四目相對時,她那一絲欣喜才倏忽消失不見。但如瑾沒有看錯,那的的確確是心滿意足的歡喜。
如瑾心中納悶不已,也是擔憂不已,為著藍如琦這莫名其妙的請求和歡喜。沒了侯府的庇護做支撐,年紀輕輕的姑娘家在外怎可過活?藍如琦若真是為了董姨娘而這般作態,該是有決絕之色在臉上的,又怎會是欣喜。
“四妹,方才只聽得隻言片語,聽你的意思,是要隨著董姨娘出家修行麼?”如瑾看住她出言詢問。
藍如琦朝秦氏行了禮,垂眸道:“姐姐聽的沒錯,正是如此。生母受苦,做女兒的不能不侍奉左右。”
當著秦氏,她也不怕秦氏忌諱,顯是與從前大不一樣了。如瑾扶著母親的手稍稍用了力,示意母親不要在意,繼而朝藍如琦微微笑了一笑,說道:“董姨娘自己作惡太多,是以要去佛前滌淨身心汙濁,這是應該的,但妹妹此去卻是為何?若真是一片孝心想要照看她,身在侯府會有種種便利,送吃送穿什麼不行,豈不比你親自過去強得多。何況你口口聲聲說姨娘此去是要受苦,可這苦處,聽聞也是你跪了大半夜誠懇求來的,四妹你不覺得自己所為前後矛盾?”
藍如琦面色如常,只是抬眸給瞭如瑾一個帶著笑意的眼神。“已經說過幾次了,我的事情,不勞三姐姐掛心。自此以後我不再是侯府裡的人,三姐姐,以後再不會有董姨娘對你和太太如何,你也不必過問操心我們的事了。”
她略略一點頭,繞開秦氏和如瑾,輕輕走了出去。外間剛剛換了不久的薄氈簾子阻隔了外界寒氣,隨著她的離開,簾幕掀起,有一股秋日早晨特有的涼爽氣衝了進來,拂起如瑾水碧色裙裾如鱗波微漾。
“瑾兒,四丫頭怎會這樣行事?”秦氏眉頭深鎖,顯然亦是感受到了藍如琦的不同尋常,更因為她的反常而生出濃濃的擔憂。
如瑾嘴角彎起的笑意漸漸淡去,秋日朝陽透過雪色綾紙映進來,淡金色的光芒照亮她鴉青色纖長濃密的眼睫,卻暖不透她眸底凝聚的霜色。
“母親,不管她所為何故,為了一絕後患,還是不能讓她如願為好。她越是高興,我心裡越不踏實。”
內室裡老太太一直咳嗽不停,丫鬟們端茶倒水勸慰著,繁雜的聲音蓋過了窗外鳥雀啼鳴。如瑾扶著秦氏等在門外,待得裡頭咳嗽聲稍稍平息了一些,才掀簾進得門去。
朝老太太請了安,被吩咐坐下,秦氏扶了腰坐了,如瑾從丫鬟手中接過潤喉的清湯,親自走到床邊端給老太太飲用。屋裡檀香的氣味還是十分濃重,混雜著藥味,以及許久未曾開窗通氣的黴潮氣,吸進鼻子裡,連如瑾都要感到喉嚨不適,何況是有著病痛的藍老太太。
“您嗓子不舒服,檀香少燻一些吧?”如瑾拿著銀匙將碗中湯水遞過去,輕聲朝祖母說道。
老太太扶著胸口喘息了許久才慢慢平復下來,倚靠在迎枕上疲憊地歇著,臉色蠟黃,無有血色,眼皮沉重的半合著,勉強看了如瑾一眼,張嘴將匙中清湯喝下。
“再不燻些香氣,我這把老骨頭越發臭得讓人厭棄了。”
“祖母,誰又厭棄您呢?”如瑾又餵了她一勺湯,用帕子將灑落的湯水擦了,柔聲道,“家裡事情多些罷了,又有什麼要緊,誰生事就處置誰,您又何苦自怨自棄。孫女年紀雖輕,也知道久怨傷身的道理,您該好好的將養著才是,不必為不值得的人和事費心。”
藍老太太連番受了藍如琦的頂撞,又兼著和藍澤生氣,未免覺得心灰意冷,聽得如瑾柔聲細語的勸著,畢竟年紀大了精神又不好,也就將之前和如瑾的不快忘掉,只為這一刻的溫情而感動。
喝著如瑾喂著的湯水,老太太長長嘆了一口氣,言道:“罷了,你說得對,誰生事就處置誰,我又何苦生氣。那些個心裡已經背棄了藍家的人,我如她所願就是。”
暮年人的頹廢悽苦在此刻的藍老太太臉上暴露無遺,她再不是那個威嚴精明的藍家掌權者,而只是一個被子孫氣壞了的普通老人。往日裡,她其實是有些富態的,紅光滿面,身體發福,然而自從離開了青州到現在,經歷了種種事情,老人家已經消瘦了下去,顴骨高高的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