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字字句句說得清楚明白,寥寥幾語已經大致描繪了悽楚身世的輪廓,如瑾心有所感,點頭嘆道:“不經一番生死血腥,便沒有日後的改性重生,倒是我錯怪你了。”
吳竹春道:“姑娘養在侯府深閨,詩書教化之下有了菩薩心腸,但奴婢在外跌打許多年,知道許多時候都要狠手狠心才是。”
“我並不是菩薩心腸。”如瑾笑了,“我也殺過人,也害過人,你說的道理我豈不知。”
吳竹春姣好的面容閃過不解之色,“那麼姑娘為何放任東府大姑娘?”
“此事並非我與藍如璇兩個人的恩怨,還牽扯了永安王在裡頭,她若突然死了恐對藍家不利。是以我不是姑息她,而是不能拿全府犯險。”如瑾坦言。
她對藍如璇用藥之時,亦曾想過吉祥手中那包藥粉,然而思來想去之後終究放棄了這個打算。外面局勢不明,凌慎之的訊息只是斷章殘片,並不能幫助她將全域性總覽清晰,與長平王的交談又有所顧忌,她不能問得太直接,又要忖度答案的可信程度,是以藍如璇進王府這一事裡頭,藍家到底處於怎樣的情勢她摸不準。既然摸不準,她便不能貿然行事。
吳竹春沉默一瞬,旋即笑道:“是奴婢想偏了,讓姑娘見笑,還是姑娘思慮周全。”
待得吳竹春告辭走後,碧桃驚疑地朝如瑾說道:“這個竹春有些”
“有些什麼?”
“有些怕人。”碧桃想了想,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言語來形容,半晌才說出來。
如瑾側過頭去,注視堂中一架落地長枝花卉繡屏,清麗容顏映了初冬午後淺淡的天光,瑩潤著剔透光澤。“其實我倒是欣賞她。人夠聰明,心夠狠,我正需要這樣的人幫襯,亦需以她的冷硬心腸作對比,時時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青苹掀開墜成菱角形狀的圓珠簾櫳,端著一碟新制的酥蓉餅進來,聽見如瑾說話,眉頭不由蹙了起來。“姑娘心底是善良的,不要這樣勉強自己,奴婢們幫不上您什麼,看著只覺難過。”
熱騰騰的糕餅放在花梨小几上,甜糯香氣在屋中慢慢散逸,如瑾招呼兩個丫鬟坐下一起吃,笑道:“我並沒有勉強,只是在學著認真過活罷了。你們難過什麼呢,如今我們過得不好麼?等到母親腹中孩兒落地,那時便更好了。”
碧桃仔細揣度著如瑾方才的話,忍不住問道:“既然姑娘覺得她好,何不將她調來身邊伺候,奴婢雖覺得她有點嚇人,但憑心而論,她方才那些言語卻是奴婢說不出來的。她又是姑娘救下的,忠心也不必懷疑。”
如瑾搖頭:“正因如此才要放她在外面,有些我們顧不到的事情便可讓她幫襯了。”
“那要不要提一提她的等級呢,一個三等丫鬟,還被人排擠著,助力畢竟是有限的。”
如瑾仍是搖頭,只道:“她若是沒本事改變自己地位,那才真是助力有限。”
水紅色軟綾帳高高掛在銷金葫蘆鉤上,半幅青絲散落於淺粉香羅枕,枕上半躺的人回過頭來,豔麗容顏憔悴枯黃,露出兇戾神色。
“人呢,人都咳,人都死到哪裡去了”
低垂的繡簾外頭匆匆走進捧著藥盞的丫鬟,戰戰兢兢來到床邊:“姨娘恕罪,奴婢去煎藥了。”
啪!盛著半碗藥汁的青瓷碗被揮落到地上,棕黃色汁液染髒了床下雀鳥紋錦墊。“你叫‘姨娘’叫得很過癮?”
繡簾一掀,又走進一個四十多歲的圓臉嬤嬤,臉上帶笑說道:“藍姨娘因何又發了脾氣,品霜丫頭叫您姨娘難道有錯麼?”
品霜拎著托盤蹲身去撿藥碗,然後手忙腳亂用帕子擦拭錦墊上的藥漬,一聲不敢出。床上躺著的人正是永安王府新進的妾室藍如璇,本是一臉怒氣,見嬤嬤進來趕忙換上一副和氣笑臉,撐著身子坐起來道:“趙嬤嬤怎地過來了,也不事先知會一聲,讓我怠慢了未能相迎。”說著又去責怪品霜,“嬤嬤來了都不知道通報,只顧悶頭往屋裡闖。”
趙嬤嬤手裡提著一個紅漆小食盒,端正放到了床邊小几上,笑道:“藍姨娘不必客氣,老奴此來只是送幾碟點心,怎敢勞煩您迎接。恕老奴多句嘴,姨娘這病還是少生氣為好,早些養好了才能伺候王爺,否則空擔個虛名,沒的讓底下人看輕。老奴從侯府接了您過來,與您親近才說這些,您仔細琢磨吧。”
藍如璇連喘了幾口氣,勉強維持著笑容,咬牙道:“多謝嬤嬤提醒。”
“不必客氣。”趙嬤嬤將食盒開啟,端出幾碟花樣精巧的糕點一一擺放在小几上,“這是王妃特意賞給諸位側妃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