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說要她報恩,為奴為婢,甚至更難啟齒的要求,她都可以毫不猶豫的答應。可他偏偏要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情意,也要她的情意,尊重她的心,也要她尊重他的。
這是世間最容易卻也最難的交換,他似乎在要她的心甘情願。
可是,她能心甘情願嗎。
是,他是個身份貴重的,形貌上佳,會騎射,有心機,且神秘。是青春少女最嚮往的那種伴侶罷。
但她不是閨閣裡懵懂的小姑娘,前生經歷過的一切,讓她無法邁過心裡那道坎兒。
如何不曾想過與心意相通的人一生琴瑟和鳴,白首偕老。然而他又怎會是那個人。她怎麼能和皇帝的兒子在一起,那是讓她家門傾覆的狠毒人啊。
“影姐姐,我的腿好多了,讓我站起來走一走。”如瑾決定結束這場談話,用手撐在凳面上,慢慢支起腿。
煢影果然被這件事吸引了注意力,暫時住了嘴,扶著她在偏殿昏暗的角落裡緩緩走動。
直到如瑾能夠獨自站立的時候,長平王從主殿那邊踱步過來。煢影笑著退了出去,且反手關了殿門。
如瑾微微蹙眉,長平王卻洞悉了她的擔憂似的,擺手道:“院子裡那幾個都是我和母妃的人,信得過,不怕。”
可還有慧一和梵華殿的內侍呢。
看樣子,慧一幾個也是他信得過的?前世在宮裡過了那麼多日夜,她從來不知道那肥和尚和長平王有交情。
他還有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
外頭的雨小了一些,沒有了雨點選打地面的噼啪之聲,唯剩輕微的沙沙的響動,攪亂人心。殿門一關,屋裡的光線更暗了,長平王玄色的衣袍像是一道剪影。
“王爺,近來可好?”
如瑾率先開了口,言語是關切。
然而長平王唇邊的微笑卻是一凝,顯是感覺到了她的疏離。此時的她,對他只有尊敬,雖然那關切是真的,但只是對熟人的關切,並非他想要的那一種。
這樣的關切,還不如她以前那種無奈和薄怒讓他舒服。
“你怎麼了?”
他沒有回答她的關切,反而回問了一句。
如瑾知道他在問什麼,笑笑,說,“我的腿腳還有些麻。”
這回答並不能讓長平王感到滿意,不過他也並沒有追問下去,只看了她一會,說起了選秀的事,“沒想到,你能用這種法子躲過當選,那是什麼味道?”
“王爺聞到了嗎?”
長平王點頭。如瑾略感驚訝,難道習武之人不但肢體靈活,連感官也這麼靈敏?她身上的異味已經散去了,適才和雲美人說話的時候站得遠,連雲美人主僕都沒察覺的,而且剛剛煢影近身捏腿,也沒提起怪味的事情。
“是京城裡一種潮蟲搗爛了磨出來的汁水,加了些家常用的辛辣調料,另添了薄荷散味。”她如實相告。
還是蔻兒無意間發現的蟲子,味道難聞得很,她知道了,便命丫鬟們多捉了一些搗汁子,選秀時要檢查體味,用這東西正好換宮花。
長平王笑著搖搖頭,“你也不嫌髒。”
“這蟲子有什麼髒的,要是進了宮,那才叫髒。”天下最髒的,莫過於被利慾燻壞的人心了。
“說得好。”長平王拍了拍手,“那麼王府呢?你不進宮,去我的王府怎麼樣?”
如瑾與他對視,認真答道:“還是那句話,王爺恩重如山,若有吩咐,我莫敢不從。”
長平王笑了。
笑過之後,殿中有片刻的寧靜。如瑾低了頭,知道他對這回答未必滿意,卻也給不出其他的回答了。
不過長平王並沒有生氣,最終反而說:“好,本王記著你的話了。”
主殿那邊響起了慧一洪亮的誦經聲,只他一人,遠沒有其他寺廟那種許多和尚一起唸經的宏大氣氛,不過也算是餘音嫋嫋。宮裡三座小佛堂,唯有梵華殿這裡只他一個駐殿僧,也不知是什麼緣故。
偏殿裡兩個人靜靜聽了一會經文,間歇的時候,長平王說:“今日你見過了我母親,一會回去就著手準備嫁妝吧。無論早晚,進府的日子總在今年裡。”
這次他沒再詢問她的意見,直接用吩咐的語氣說出來。
如瑾頓了一息,胸腔裡心跳如擂鼓。
可也只是一息,她聲線穩穩的開了口:“好。”
長平王點點頭,轉身拉開門,走了。又剩下如瑾一個人待在昏暗的偏殿裡,對著高大的菩薩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