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
“下去!”
張氏失魂落魄應了,腳步虛浮出了門,邁門檻時差點被絆栽。老太太吩咐錢嬤嬤:“讓三丫頭陪著她娘回去,後頭抱廈有些潮,不好睡人。”
“什麼抱廈涼潮不好睡,早晨留下咱們的時候可沒這說法,依奴婢看要不是姑娘有本事早早脫了身,老太太才不管咱是否在抱廈睡壞了呢。”回了梨雪居,碧桃笑嘻嘻地跟如瑾絮叨。
她總是這樣喜怒形於色,不過如瑾這次卻沒有呵斥,白日受了那樣的驚嚇,難得她肯自己給自己找高興事。
碧桃一邊伺候如瑾盥洗換衣,一邊嘴裡不停:“方才聽太太講述姑娘在老太太跟前的言語行事,奴婢覺著姑娘太軟弱了,到了這一步還說什麼和好如初的話,正該和她們分辨分辨,到底是誰居心叵測,是誰陷害了誰,咱手裡又不是沒她們的把柄。”
如瑾用巾帕擦乾手臉,坐到妝臺前對鏡散發:“這就錯了,以後你記著,凡事不是都要硬著往前衝的,又不是與人動手打架,只拼一腔孤勇。以退為進,明退實進,往往才有奇效。”
碧桃幫如瑾通頭,皺眉仔細琢磨這番話。如瑾就教她:“你看,她們行得那樣狠,我被逼得看似走投無路,可最後祖母和我生氣了沒有?反而是嬸孃灰頭土臉的離開。”
“那是因為姑娘說破了她們的陰謀。”
“不,那不是因為紅橘,也不是因為當鋪,是我從始至終不急不躁並且為人求情的態度。”如瑾凝視著銅鏡映出的溫暖燭光,手指撫過鏡架繁複的鏤紋,“人年紀一大,要的是家宅平和,尤其信佛的人更厭煩陰私算計。我越是平和穩重,越襯得她們沒有體統。”
又道:“往日裡為什麼藍如璇不如五妹會討好,卻仍比我得祖母關懷?祖母欣賞的就是她端方穩重的大家氣度。如今我改了以前的言行無忌,她卻因為偷雞不成蝕把米而急躁冒進,維持不住面子現了原形,是以我才能佔上風。”
碧桃似有所悟,眨了眨眼睛:“所以姑娘甚至不必親自動手,只要像昨夜那樣,稍微做些什麼逼急她們,她們自己就把自己打敗了?”
如瑾彎了唇:“你很伶俐。”
“比姑娘差得遠,還要姑娘一五一十的掰扯提點。”
“已經很不錯了。”
碧桃赧然低了頭。
夜來起了風,白日泛起的些微暑熱苗頭被吹散了,月亮下疏密有致的花影交錯停在窗上,新換的垂紗幔帳在風裡微微飄蕩。
青苹安排完了外頭的瑣事,進屋來添香。碧桃趕她出去:“今兒我替你值夜,你早去歇了吧。”
青苹覺得奇怪,如瑾道:“你們都留下來,也不用去外間,那邊榻上寬敞,都在那裡睡了。”
碧桃就笑,如瑾說:“你莫要笑,我和青苹是給你做伴。”
“姑娘不怕麼?”碧桃不信。
“有什麼怕的,活著時候不如你,死了又能把你怎樣。”
碧桃臉上訕訕,不太願意直接說起這個,快手快腳伺候著如瑾睡下了。
特意留了一盞燈火,用厚罩子罩了,透些微微的光線。窗上花影沒了屋裡燈光晃著,就重了幾分,像是水墨畫一樣,被風吹著亂動起來,又像皮影戲。
如瑾並沒有睡著,她素來睡眠輕淺,白日又經了鬧騰,夜來不免思慮。紅橘的死狀她沒有看見,但中毒而死,她也算是有些經驗。想起當時的腹痛如攪,想起染紅了瀲華宮青磚的毒血,不知紅橘是否也像自己一樣,有靈魂盤桓在死地上空久久不散。
有,又能怎樣,總之是與她無關了。
人不是她害死的,她還未曾向這婢子算過背叛的賬。既然死了,那算是扯平。
以後還會不會有人死在自己前行的路上?如瑾不知道,亦並不畏懼再見殺戮和死亡。
她覺得自己心腸越來越硬了,悵然之餘又深知不得不如此。
迷濛睡到不知什麼時辰,耳邊只聽得一聲驚叫,如瑾立刻醒來,看見碧桃直直坐起在榻上,青苹按都按不住。
如瑾心中明白,披了衣服走過去:“去倒熱茶給她順氣。”
青苹忙去了,外頭房門口值夜的婆子走到窗下問是什麼事,如瑾打發她走開,拽過薄被給碧桃披了,輕聲道:“夢見可怕的事麼?我在呢,你不必怕。”
饒是再如何機靈,畢竟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姑娘,第一次見到那樣死狀的人,若能安然如常,那也就不是個真人了。
窗外風動樹梢,發出刷拉拉的輕響,似是有什麼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