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慎之聽懂了,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窗外起了更鼓,已經戌正了。
凌慎之手中的茶盞又涼了,他摩挲著杯子,一直沒有喝。碧桃在外頭輕輕呼喚:“姑娘,太太打發人來瞧,問姑娘怎麼收拾這許久,青苹將人打發走了。”
“知道了。”如瑾應一聲。時候不早,要是再耽擱下去,恐怕母親還要再派人來。
凌慎之站起身,“抱歉,今日是凌某莽撞,給藍小姐添了麻煩。凌某這便告辭。”
如瑾起身相送,誠懇道:“先生能來這一趟,是先生看重我。我”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我都明白,藍小姐不必說了。”凌慎之凝視她,“我不該做這樣不理智的事,只是”
只是情難自禁,他現在才明白這四個字的重量。從何剛那裡聽說藍侯進宮的事,他當時便感覺心裡空了一塊。他早知道兩人身份懸殊,沒抱期望,然而驟然聽見她將要嫁人的訊息,還是失眠了整整一晚。
他以為自己能壓住情緒的,卻是高估了自己,隔日得知聖旨降臨,終於忍不住想見一見她。多麼冒失的舉動。他從進了香雪樓就在自責,可沒有一刻後悔,甚至在將要離開的此時此刻,仍然有強烈的想要留下來的念頭,希望和如瑾多相處一會。
“先生,你上次說的話還作數麼?”
“嗯?”
如瑾露出笑容:“上次你說過,我們是朋友。”
“自然作數。”他看得出來,她是在給他找臺階,可比之於心中所願,朋友二字還是太輕了。
如瑾說:“無論以後先生在哪裡,做什麼,都是我的朋友和恩人。我待先生如從前,先生也不要和我生分才好,更不要嫌棄我成了俗不可耐的皇家婦,行麼?”
她儘量讓語氣顯得輕快,含笑看著他。
如果知道最終沒有結果,也許再不牽扯比較好吧。不過,此刻她只想消除他的內疚,至於以後,且再說。
凌慎之注視她良久,最終點了點頭。“好,我不會嫌棄你的。”
如瑾抿嘴,輕笑出聲。凌慎之唇邊也綻開淡淡的笑。“我走了,有事還可以找我,如你所言,就像以前一樣。”他走到窗邊,按著之前的約定在窗欞上輕輕敲了四下,三長一短。
於是崔吉的身影便無聲出現,倒掛在屋簷上朝內做了一個可以走的手勢。
凌慎之用目光和如瑾道別,然後搭住崔吉的手,一下子被帶了出去,等到如瑾走到窗邊朝外看的時候,只能看見被風吹動的微晃的樹梢,已經不知道兩人去了哪裡。
窗外掛著將圓的月亮,色澤明麗像是雛鶯的羽毛,安安靜靜懸在湛藍夜空中。因為燈火全都移到了窗邊,月光將樹影投在窗紗上,只留下淺淡幾近虛無的影,風一吹就要消散似的。
如瑾覺得方才的見面也像那影子,十分不真實。
凌慎之竟然可以說那樣的話,直白,坦誠,與世俗禮法相去甚遠。如瑾覺得自己對他遠遠不夠了解,就像是上次在劉府,她乍然看見他用劍,也是驚訝了半天。
她其實很想與他多多交往,像朋友一樣相處,或者,如果沒有彼此身份的約束,他會不會是極好的伴侶呢?
她慢慢靠在窗欄上,在夜風裡回想方才見面的一言一語。
納采,問名,下聘,請期婚姻嫁娶本有一系列繁雜耗時的步驟,連市井百姓也不會怠慢,要認真執行的,然而因為是聖旨許婚,這些規程便全都成了走形式,毫無實際的意義。
譬如合八字,都已經定了是側妃,執禮的官員還能說兩人八字不合?結果自然是好的。如瑾知道這些都是過場,宮裡來人要做什麼就由著他們做。但因為是側妃,上頭還有正妃之位,為了以示區別,如瑾這裡的儀程一切都從簡了。
正妃果然是皇后的侄女,張六娘。因為這層關係,禮部和內務府大半心思都花在了安國公府,對襄國侯府只是敷衍了事的態度。如瑾一點都不介意,反而因此感到慶幸。幸虧那些人不將她當回事,否則整日被纏著,她就沒時間陪母親和妹妹了。
“姑娘,你怎麼不上心呢?聽說還有兩個貴妾也要入府,您起碼該打聽打聽她們的來歷脾性,日後也好相處。”
碧桃對如瑾整日紮在明玉榭感到不解,按著主子的習慣,不該是這麼沒準備的人。
“急什麼,日後自然見得到。”
如瑾不加理會。她已經拿定了主意,她進王府是長平王的意思,進去了之後會怎樣,她一點都不想操心。那是個陌生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