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良一時找不到駁斥的話語,憤憤扔下這麼一句,轉身欲走,文人和武人之間的關係一直很微妙表面上似乎很和諧,骨子裡卻是看不起對方的。
“我便是那青都山水郎”,李瑾瑜在心底冷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啊,“實不相瞞,西大人先前所聽的那首《鷓鴣天》乃是在下十歲所做玩笑之詞而已,即便如此,在下自忖,實在擔不起‘一介武夫’這樣的名號。”此語一出,包括從其他雅間走出的貴人皆驚愕不已,看李瑾瑜的樣子,不像是假意託辭,十歲便能作出這樣精妙的詞句,在齊國曆史上從未出現過這樣的神童,如果李瑾瑜在扯皮說謊,這個玩笑開得太過了。
果然西勤良停下腳步,轉過身輕蔑道:“李少爺,這話你誇得有些大了吧?”李瑾瑜看到這人的目光掠過站在她身後的崔靜卿,心中頓時湧起一股無名火,對眼前這個酸書生更加厭惡,回答道:“李氏一族向來以忠義誠懇立足,我有何必要欺瞞足下這等輕狂之徒。”
西勤良強壓怒意,冷聲道:“既如此,不妨這樣,這雅苑之中多的是筆墨,李少爺即興賦詩一首如何?當然,要是少爺現在沒什麼心情,那便散了罷。”
這是文鬥,相較於武人之間下戰書決鬥,顯得更加間接和暗藏殺機。李瑾瑜不以為意道:“無妨,就請西大人隨意擬個主題,在下也好據之創作。”李瑾瑜這是在主動加大難度,周圍或倚著欄杆或靜坐屏風之後的貴人們頓時興奮起來,猶如觀賞一場即將到來的大戰一般,文壇沉寂多年,像如今這樣的針鋒相對,已有數十年不曾出現過了,眾人的臉上表現出極強的好奇和敬佩。
西勤良有些狐疑,他怎麼也無法相信一個武學世家還能出一個文壇怪才不成,便隨手向著遠處一指,那個方向是齊國第一大江——赤江,千百年來奔流不息,潤澤兩岸多少生民。
“你便取‘江’之意做開頭,至於內容可以不和江水相關。”西勤良此舉表明自己已經大大降低了難度,能不能作出來就砍李瑾瑜自身的能力。
他哪裡知道來自異時空的李瑾瑜現在是由五千年璀璨文明之精華,詩仙詩聖的集合體,宋詞元曲明清小說影響之下的怪胎級人物,李瑾瑜一撐欄杆,直接從二樓落下,輕飄飄落地,竟是連一丁點兒聲響也未發出。就連一直看著他不大順眼的田思博這時候也流露出欽佩的神情:不管這位李家四少爺有多古怪,這身功夫足以讓帝都大部將士臣服了。
詩仙太白啊,這次要借你的日月之光照照我這支小蠟燭了,李瑾瑜微笑著靠近雅苑的門口,看向前方的浩浩湯湯:“君不見赤江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李家四少拿起一方案上的酒壺,跌跌撞撞地雅苑門口走去,狀似瘋癲,“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她臉上掛上痴狂的笑,沿著周圍的貴人們一路走過去,舉壺,仰頭,一飲而盡!“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
“與爾同銷萬古愁!”
詩盡,酒盡,手掌微松,精美的酒壺旋即破碎,清脆的聲響久久迴盪在寬敞的雅苑之中,李瑾瑜站定,四顧,雙手負於身後,眼神驕傲,似乎還未從瘋魔狀態中走出,望向眾人的神采是那麼輕蔑。
良久,崔靜卿輕柔的掌聲響起,沉默的眾人這時才彷彿從剛才的意境之中驚醒,赤江的波濤聲驟然大作,彷彿連自然之偉力也驚歎於人間少年的縱橫才情,波濤翻卷如怒。
西勤良承認自己敗了,並且,敗得心服口服,換做是他,在這樣短的時間內斷斷無法做出這等佳作,不,恐怕耗費自己畢生心血,也無法達到其詩中的意旨,他並非敗在文字功夫上,而是敗在個人的“氣”上,每一個人獨有的“氣”都無法模仿,李瑾瑜之“氣”自有高華,常人難以望其項背。
“少爺之才,放眼當今齊國,無人能出你右,在下剛才多有冒犯了。”西勤良恭聲道,旋即和身後的一干人等風一樣地離開了,只是沒有人在意他是否還在現場,諸位貴人的焦點現在只是在李瑾瑜身上。
西勤良走出雅苑,站在江邊,感受到晚風送來的清涼,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此時,身後的一個好友走上前,不解道:“勤良兄,你平常不是一個錙銖必較的人,怎地今天卻”
“各人有各自的去處。”西勤良臉上浮現一絲深不可測的微笑,他望向赤江遠處的點點漁火,望向靠岸平靜水面上璀璨奪目的畫舫,心想,無論如何,他的任務算是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