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綏進了帳,毫不遲疑的跪下請罪:“罪臣辜負皇上厚愛,望皇上寬恕臣。”
高宗溫和的說道:“起來吧。在我面前稱什麼罪臣。真要治你罪,早拉到午門外和崔三郎一併斬了。看到你的隨從,知道你來了洛陽。朕正巧和皇后在此,就想著見見你。”
“多謝皇上開恩。”杜燕綏笑嘻嘻的起來,在下首案几旁坐了。
高宗端起了酒盞,見杜燕綏一身皂色綿綢長衫,腰間只懸了只舊荷包,打扮極為樸素,禁不住問道:“好不容易立功拿回的一品勳爵,真捨得就這樣棄了?你是怨朕聽得你投敵的訊息抄封了國公府,所以再不想回來替朕效力麼?”
語氣溫和,問話卻是字字誅心。杜燕綏露出無奈的笑容:“皇上,徵西一戰,雖然最後真相大白,但是沒去過西突厥的人總以為是您看在祖父面上包庇寬容臣。蘇定方行了大帥之職,得了將士擁戴。臣若回朝,軍功又怎麼算?臣一走,您就用不著為臣正名爭功勞了。思來想去,就想了個破綻百出的託辭來,也沒想瞞過您。”
聽到破綻百出的託辭,高宗倒是笑了。他有些慚愧,疑心未褪:“就這樣為朕考慮,連一品國公爵都棄了?你捨得自小習得的兵法?”
杜燕綏沉默了會,露出燦爛的笑容:“臣,再也不能上戰場了。渡真珠河時被馮忠設伏,泡在雪水裡受了寒。一到雨雪天,四肢痠疼,提刀手都打顫。”
二十出頭,就落下這種病,高宗驀然動容。
杜燕綏笑道:“反正也沒過幾天清閒日子。我有兒子了,正好一身輕快去南方找個溫暖的所在把兒子調教好。將來讓他們給您效忠。”
一瞬間,高宗覺得自己對不住杜燕綏。
站在他身邊幫著他收拾老臣,平定江南叛亂。徵西突厥為了不讓自己多疑,利索的讓出帥印。又出奇兵設伏,才一路追著賀魯打下了他的牙帳。他去江南平叛,出城當天母親病逝。媳婦生兒子不在府裡。祖母過世也沒盡過孝。還落下一身病。還念著將來兒子有出息來為自己效力。
高宗思來想去,杜燕綏除了對自己忠心,還真沒做什麼對不住自己的事。他想去南方養病,帶大兒子做個富家田舍翁也沒什麼不好。
“朕若不準,早就下旨讓你回長安了。”高宗笑道。
杜燕綏笑嘻嘻的說道:“皇上仁厚英明。”
“少拍朕馬屁。朕還有一事。”高宗朝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先帝過世前,你是回了長安的。朕記得先帝特意召見了你。除了讓你注意皇叔是否與馮忠有勾結,可還有別的遺詔給你?”
果然是想對付武后。杜燕綏驚奇的看著高宗:“遺詔?先帝給我的遺命就是盯著滕王。”他苦笑道,“如果不是意外見到那枝釵,設計找到馮忠的老巢,立下功勞。臣現在還在滕王身邊做侍衛呢。”
高宗的失望浮現在臉上。到底還沒有死心,又道:“皇后能幹,倒顯得朕平庸了。”
杜燕綏心想,他怎麼可能去評價這句話。順勢把話題扯到了岑三娘身上,嘆了口氣道:“從前覺得三娘可憐。父母雙亡,寄人蘺下。長到十三歲,外祖父也不聞不問。如今生了兒子,倒變了性子。可見女人還是未娶時聽話柔順。娶回家,就露出彪悍的面容。我把爵位棄了,連藏鞋底的銀票都被她蒐羅了去。”
高宗哈哈大笑。想起原來去道觀偷情的日子,心道,天底下的女人大概都是這樣的吧。轉念又想,如果不是武氏這種能幹的。找個柔弱蠢笨的,後宮又無人管束。臣子欺上來,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一時間矛盾萬分。
高宗一笑之下,再不提朝堂之事。和杜燕綏說起西域風情來。
這廂岑三娘被轎子抬到了清涼臺的毗盧閣。
清涼臺是青磚築就的高臺,登高望遠,秋風吹蕩,頗有幾分秋高氣爽的味道。進了正殿,看到武后正在拜毗盧遮那佛像。岑三娘躬身站著。
武后敬完香,扶著女官的手站起身來。岑三娘這才上前行禮。
“陪本宮看看。”武后把手遞給了岑三娘。
岑三娘伸出胳膊,武后一把抓住了。感覺像條蛇纏了上來似的,岑三娘差點甩開。
“此處乃白馬寺六景之一。建築華美,本宮甚為喜愛。”武后緩緩開口讚道。
岑三娘對佛寺一竅不通,更沒看過什麼佛經,只能賠著笑聽著。心想武后少時入宮是因為先帝聽聞她素有才名,應該也是個飽讀詩書的才女。
觀過正殿的華嚴三聖,武后有些乏了,便出了正殿,打掃出一間清靜的配殿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