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李曦便決定不再等車駕,明日繼續東行。
出了潼關,便是表裡山河,古之所謂殷函之固,指的便是在潼關以東、洛陽以西的這一大片群山的易守難攻。這一段路,非常難走o
足足花了五天的功夫,李曦等人才終於看到了三門之險。
黃河過潼關,東流兩百許裡,即到此地。三門峽谷,兩岸夾水,壁立千仞,怪石嶙峋,地勢險要,河心有兩座石島把年水分成三股,分別稱“人門”、“鬼門”、“神門”,故曰“三門峽”。砥柱正對三門,河水奪門而出,直衝砥柱,然後分流包柱而過,故曰“中流砥柱”。
站在大河南岸由人工在半山腰開鑿出來的一條險峻小道上,看著下面濁黃色的河水洶湧而來,卻被砥柱直接劈開,河水與石柱之間的碰撞,非只激起巨大的白色浪花而已,還帶來震耳(欲)聾的巨大轟鳴聲。
親眼看到大河上下的驚濤駭浪,別說李曦與柳榮這等書生了,就連高升和李光弼這等身手高強的人物都忍不住變色而嘆。
李光弼走到李曦身邊,指著下面的砥柱,衝著李曦的耳朵大聲喊:“大人,據在下從這裡經過時從當地這些百姓們口中聽說的,每年,光是這根大石柱,就要害死至少百十條人命啊!這河水可不只是鬼門,簡直就是索命之地呀!”
李曦扭頭看看他,滿臉沉重地點了點頭。
這一點,不只是當地的百姓知道,也不只是李光弼這等關心國計民生的武人知道,其實包括李曦在內,朝中很多官員也都知道,但是,知道也沒用。
蜀州乃是天府之國,糧價低就不必說了,便是洛陽這等地方,因為很方便的就能從河東道乃至江淮之地獲得米糧,因此,雖然洛陽乃是東都,糧價卻也不高,一石米不過兩百多錢而已,若是遇到豐年,江淮的米糧下來之後運抵洛陽,米價甚至都能跌落到一石米不值兩百錢。
但是長安的糧價,卻經常的保持一石米四百錢以上,有些時候,比如去年,整整一年關中地區雨水連綿,直接影響了莊稼的收成,也就導致糧價更高,年前的時候,就在長安東市,糧價甚至已經高達五百多錢一石!
漕路不通暢,長安的糧價就居高不下,糧價高,利潤就大。
從洛陽往長安,是進入關中的主要糧道,先水路再陸路,運費很高,但是哪怕再高,在這種高達一倍甚至更多的差價面前也是不值一提的。
面對三門天下險,朝廷要顧忌著聲望,害怕死人,害怕激起民怨民憤,甚至害怕給寫進史書裡讓後人唾罵,所以雖然誰都知道關中缺糧,但漕運的規模卻仍是一直都大不起來,可地方上的商賈們卻不會害怕這個,只要利潤足夠,天下就沒有他們不敢做的事情。
因為動輒牽涉到人命所以除了官方的漕運之外,對於民間組織的大規模運糧入長安,官府一直查的很嚴,但是,不管你查的有多嚴總會有一些特殊的人物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其中洛陽周氏,就是最大的私糧販子。
據李曦所知,這周氏走通了太子李鴻的門路,一邊自己派人在江淮等地直接收米組織往洛陽運,一邊打點沿途官府,同時他們直接花錢買命喊出口號來只要死在運糧的路上,一條命多少錢,然後便大規模的往長安運糧食。甚至於,據說他們周家的糧食還可以沿途借用官府的倉庫來暫存可以說,一路通暢的很。
當然周氏運糧的規模再大,在面臨長安一百多萬近兩百萬人吃飯問題時,仍是顯得微不足道極為渺小的,他們除了用人命往裡頭填,藉著長安的高糧價掙到一筆筆大錢之外,對於長安糧價的抑制作用,幾乎就一點兒都看不出來。
但即便如此,他們畢竟還是把糧食運到長安去了,也因此,除了像李鴻這等與他們有著特殊利益牽扯的人之後,朝中還是頗有一些人支援他們的。
據裴耀卿說,前些年的時候,甚至還有人乾脆就上奏摺建議,徹底放開民間運糧的口子便是,幸好玄宗皇帝心裡對於這運糧過程中的血腥瞭解得很,他不想留下千古罵名,所以當即就把這份奏摺給扣住了,從那之後,這議論才逐漸消散。
既然建起了江淮轉運使司衙門,既然就任了這個江淮轉運副使,管起了漕運這一攤子,李曦自然是希望這條血腥之路就此停下,但他心裡也明白,只要漕路一天不通暢,只要長安的糧價一日不落下來,這樁生意就總會有人去做的。
或許自己可以把周家給打掉,甚至這樣還可以捎帶著斷了太子李鴻的一條財路,但是,周家打掉了還會有李家、王家、趙家之類的冒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