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曦此來長安,除了在路上結交的那位內侍赤忠之外,還有一個就是驛館內約為兄弟的李適之算是有了不錯的交情了,除此之外,他遞了拜帖想要求見師公張九齡卻被婉拒,雖然對方說的是九齡公眼下居母喪,不便見客,卻顯然是擺出了一副依舊把自己看做外人的姿態,因此,李曦也就沒有再登過門。
至於賀知章、張旭等人,或者只是因為李適之,也或者還有此前李逸風在長安替自己宣揚的那些事蹟和詩篇的關係,他們一開始對自己倒是和善的,但到底談不上親近,後來一篇《錦瑟》詩出,他們倒是將自己看做是一位詩壇大手了,因此光是這些天裡,幾個人便已經頻頻相邀,只不過都給李曦藉口要去國子學上課不敢耽誤,給推辭了。
在李曦看來,與他們結交固然是可以的,但是,眼下對於自己來說,他們顯然還談不上好朋友。
但是在其中,蘇晉是個特例。
似乎從見到自己的第一面開始,他待自己就與眾不同些。
記得還是王殊彥要砸店那天,兩個人第一回見面,當時蘇晉就額外的釋放了一些善意,當時便提醒自己,既然到了長安了,那麼趕緊到國子學去先報道入了學才是正經。
然後呢,就是前些日子李適之的家宴上了,他與自己毗鄰而座,非但沒有絲毫吏部侍郎的架子,反而是很細心的跟自己解釋很多宴會的規矩,乃至於為自己挨個兒的點評坐中人物,期間偶有三二妙語,很是鞭辟入裡,想來都是他這些年居官長安對那些人的一些深刻看法,能跟李曦說這些,顯然就是親近的意思。
奇怪的是,兩人才見了只不過兩次面,關係便好像是已經非常親近了。
尤其是在李曦這邊的感覺,似乎在長安城裡與自己交厚的,除了李適之之外,緊接著也就是蘇晉了。
因為是事先約好的,李曦到了之後,門上已經有蘇府的管家在恭候,李曦把帶來的一些蜀州方物當做禮品遞過去,那管家笑著接了,然後便一邊帶著李曦往裡頭,一邊命人進去通報。
然後就是蘇晉親自接出來。
這第三次見面,兩個人幾乎是無話不聊。
他是進士出身,今年已經四十有餘,而李曦才只不過十八歲,但是舉凡國政家事,兩個人都能聊得很是投機,當然,兩人都足夠聰明,因此話題便始終都被控制在雙方可以暢快交談的範圍內,一些過於敏感的東西,兩人都心有靈犀並不去提。
不知不覺間,已經是紅日西墜,雖然蘇夫人帶著兒媳婦親自下廚收拾了一桌子的菜,但是兩個人卻壓根兒就沒動幾筷子,反而是酒,不知不覺的就下去了四大斛。
蘇晉以善酒而知名,李曦也是好酒量,但是喝到後來,兩個人卻都有些醉意熏熏。
“當年我與你老師周邛同舉進士第,他是我們那一科進士之中年歲最小的,甚至他還是我大唐開科取士以來最年輕的進士,因此,自那時起,‘大唐第一少進士’就隨他至今,這年齡,無人能破。”
酒酣耳熱之際,蘇晉竟是突然提起周邛來,倒叫李曦吃了一驚。
不過聽他這話裡的意思,李曦轉瞬就明白過來,想必正是因為周邛託付過,所以自打剛一見面起,蘇晉就對自己很是照拂吧。
思來想去,漸覺師恩之重。
雖然自己至今為止,穿越過來也才只有不到半年的時間,拜入老師門下甚至才只有短短三五個月,但是時至今日,師恩、美人恩每一份,都會讓人感覺沉甸甸的。
因此,李曦便只是沉默地聽蘇晉在那裡訴說,並不插話,之間或的執壺為他斟滿酒杯。
“還記得跨馬遊街的時候,他就走在我身邊,我們兩個一路談笑,那時候真是好不自得呀後來,我們同時給留在了長安,一處吃酒,一處閒遊,一起去平康坊花天酒地”
聽著聽著,李曦就忍不住微笑起來。
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兩個年紀輕輕就高中進士的年輕人,在那樣一段歲月裡,該是何等的恣意張狂,放浪無羈。
青春作伴,斗酒狂歌。
這個時候,或許是說著說著,蘇晉也已經走近了自己的回憶之中,他忍不住眯著眼睛,也微微地笑起來。
然後兩人不約而同的舉起酒杯,輕輕地一碰,再次一飲而盡。
“年少輕狂啊”蘇晉嘆息了一句,不過當他抬起頭來看著李曦的時候,再說出來的話,卻是不由得就讓李曦吃了一驚。
“現在你來了,我就可以鬆口氣了。”
第三卷 風風火火闖